不說沐心冉心中如何驚濤起伏,其他人聽到聲音皆感驚奇,全都睜大眼往宋佳卿看去。

    她拿著兩根筷子,在八個酒樽的杯沿上敲敲打打,一陣清靈的撞擊聲傳了出來,不同於琴瑟,也不同於管竹之聲,空靈中透著歡悅,讓人耳目一新的同時也如浸在清涼的泉水中一般清爽。

    奇怪的韻律以及奇怪的樂器都讓大家嘖嘖稱奇。四句生日歌很快就過去了,宋佳卿站起來朝太皇太後行了一個禮,“這首生日歌是小女送給老佛爺的生日禮物,望老佛爺喜歡。”她沒有長篇大論般的祝福語,簡單、直接卻最為真摯,即便是老佛爺這個活了幾十年的老人,也深深觸動。

    她連道三聲好,一雙透著智慧的眼睛慈愛地打量著玉階下方的女子,越看越滿意,嗯,不驕不躁,儀態大方,從容有度,才貌皆佳,而且還是宋將軍的女兒,配得上她的鈺兒。

    其他人這時才恍然回神,熱烈地鼓起掌來,讚歎聲感慨聲混成一片。

    宋佳卿笑得嘴角都快抽筋了,上麵投來的目光讓她有種掉入陷阱的感覺,涼叟叟的。心裏暗忖著,這還叫好,古人難道是沒聽過音樂嗎?四句簡單調子的生日歌就叫好,那隨便一個現代人來了都是才子才女了。

    太後滿意地看著下方的少女,果然是大哥調教出來的女兒,就是比別人聰明。

    楚璿瑾驚愣了一下,方才宋佳卿唱歌敲樂的時候,他竟然有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在哪裏看到過。他確信自己沒有見過這種奏樂的方法,隻是覺得她那時的氣質和另外一個人很像。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沐心冉,見她和所有人一樣都盯著宋佳卿。

    嗬,是錯覺吧。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卻見老佛爺和太後兩人看著宋佳卿的表情都像是在看孫(兒)媳婦,心中一驚,母後中意宋佳卿他是知道的,難道皇奶奶也有此意?

    他連忙出聲笑道:“宋小姐不愧是楚京絕代雙嬌之一,才藝新穎,讓人耳目一新,皇奶奶可喜歡宋小姐這份賀禮?”

    老佛爺笑道:“自然喜歡,宋丫頭能想出這樣新奇的奏樂方式,想必費了一番苦心,哀家想不喜歡都難啊,可惜哀家身上沒戴什麽東西,這個玉鐲就賞了你吧。”

    說著,她將右手腕上一個碧綠色的玉鑼子摘下來,連忙有宮女接過走下玉階遞給宋佳卿。

    宋佳卿小心地接過,然後又是謝恩又是行禮的。

    楚璿瑾看到老佛爺將戴了幾十年的玉鐲子都摘下來送人了,心裏不知是何滋味,但凡讓老佛爺今天開心的,他自然也要表示表示。又賞了宋佳卿綢緞和珠寶,然後就接著道:“宋小姐給各家小姐開了個好頭,接下來就看看與宋小姐齊名的沐小姐會帶給大家什麽樣的精彩吧。”

    站在垂簾後麵的沐心秀又是妒又是怒地看著宋佳卿得到眾人的讚美,還得了太皇太後和皇上的賞賜,哼!不就是唱幾句不成氣候的小曲麽,就那樣也能得賞。等下就讓他們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才藝。

    一聽傳自己上殿表演,她連忙收拾表情,露出迷人的笑容,回頭提醒道:“給本小姐好好表演,要是搞砸了你們死定了!”

    扭過頭來的時候,又是一副溫柔美麗的麵孔。

    她身後的伴舞全都縮著脖子不敢頂嘴,即使在罵也隻敢在心裏頭罵,誰叫人家的老爹是丞相呢。

    後麵的樂師適時開始演奏。伴舞的女子穿著粉色的舞裙翩翩步入大殿,最後沐心秀才拖著長長的裙尾緩緩走入。

    身穿嫩黃色的她在一群粉衣伴舞中十分突出,被舞伴眾星捧月般圍繞在中心。

    婀娜的舞姿,曼妙的身姿,伴著一曲《桃夭》翩翩起舞,遠遠望去,如同一朵綻放的粉色桃花,中間是一朵嬌嫩的黃色花蕊。

    沐心秀每一個動作都做到盡善盡美,回眸一笑煞是動人,不少男人都露出癡迷的傻笑。

    說實話,除了心思歹毒加腦殘點外,沐心秀這副皮囊還是不錯的,而且今日的妝是由宋夫人親自督促化出來的,而這支舞也是她練了兩個月才有現在的效果。加上她從小練舞,身酥骨軟,跳起來身體極為柔軟,加上她想要努力表現好而使得臉上露出一絲異於平常的堅毅,此刻看來也有一份特殊的美。

    相比宋佳卿的漫不經心,這樣的美人更加能激起男人的憐愛。

    一舞罷,殿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特別是那個胖使臣,一雙色眼從之前就特別關注沐心秀,現在見她身子骨如此軟,眼神如此魅惑動人,心裏想要是這樣的女人躺在自己身下,該是何等**。

    沐心秀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臉上不由自主露出高傲的神色,被粉底撲得白白的臉蛋因為跳舞而顯出一抹醉人的紅霞,配上身上的嫩黃長裙,更加明豔動人。

    老佛爺雖然不喜歡這個少女,但是今天是自己的壽辰,而且一看就知道對方是精心準備送給自己這支舞,因此不好把對沐心秀的不喜表現在台麵上。

    她照例稱讚兩句,然後笑眯眯地看向太後:“這丫頭的舞跳得不錯,和宋丫頭又是齊名,我們不能厚此薄彼,否則這絕代雙嬌的稱號就站不住腳了。”

    “母後是什麽意思?”太後牽強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她打著什麽主意。

    “嗬嗬,方才哀家把貼身玉鐲賞給了宋丫頭,你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

    太後心底暗罵一聲老狐狸,臉上的笑容愈發虛假,“母後說得是。”

    說出這個字,比讓她一天不說話還難受。但是老佛爺已發話,她要是不做,那在大家眼中就是小氣了。

    她心疼地摘下手上的一個金鐲,也是帶了好幾年的,要是隨便拿出一件出來,恐怕會惹非議。吃了悶虧的她接下來都陰沉著一張本就緊繃的臉,弄得誰見了都撇開眼。

    沐心秀可不管太後是自願的還是被逼的,樂嗬嗬地接下。心裏得意地想著,這可是皇上他娘賞賜的東西,不就是婆婆給媳婦的見麵禮嗎?連宋佳卿都沒有呢。

    她高高興興將金鐲子迫不及待地套在自己的手上,白皙的肌膚與金色的鐲子十分相襯,正好她又穿著一件嫩黃色的裙子,十分搭。

    楚璿瑾照樣打賞。

    沐心秀連忙行禮謝恩,卻沒有馬上退下。

    “沐小姐還有何事?”

    “回皇上,小女姐姐的舞藝,就連小女也自愧不如,何不讓她給太皇太後獻上一舞?”她看向沐心冉,眼裏閃著得意的光芒,還有一絲算計。

    聽她如此一說,全場嘩然。

    知道真相的都道沐心秀心思叵測,本性難改。不知道真相的如那些使臣則都好奇地看向沐心冉。

    從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那蒙麵的女子。聽說就是嫁給西楚傻王的睿王妃,被傳為天下第一醜女,而且一無是處,還凶惡狠毒……反正各種不好的詞似乎都集中在這個女人身上,但現在沐小姐竟然說睿王妃舞藝超群,連她也要甘拜下風?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沐心冉身上,大都是等著看笑話的。誰不知道睿王妃雖出身相府,卻是沒爹疼沒娘愛的庶女,連普通官家的女兒都不如,更別說這個王妃本就惡名累累,她要是能跳出驚鴻之舞,那母豬都能上樹了。

    沐心冉放下酒杯,淡淡地瞥了沐心秀一眼,那一眼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殺傷力強悍,沐心秀隻被看了一眼,頓覺心底發涼,好像被惡魔盯上一般。

    她心裏安慰自己,一定是前幾次在沐心冉手裏吃了虧留下了陰影,在這樣的場合,她肯定不敢打自己,而且自己剛才的表演才得了眾人的讚美,無論如何,現在她比沐心冉更有優勢,何必怕對方。

    “朕還不知睿王妃有此一絕,不如就遂了大家的意跳上一支?”楚璿瑾沉聲道。

    寧晨昕抿了抿唇,略微擔心地看著對麵蒙著麵紗的女子,她微垂下眸子,掩住了雙眼裏的波瀾,即便他這樣善於觀察的人也看不出她此刻的想法。

    華子譽嘴角邪肆的笑意似乎擴散了些,不經意瞥向沐心秀的視線閃過一道冷芒,卻又好像隻是錯覺,再年去,依然笑得我行我素,漫不經心。

    大家都在等著沐心冉回答,至於存著什麽心思,外人就不知了,也許是希望這個很少在公共場合露麵卻在近幾個月傳聞不斷的睿王妃能夠再次一鳴驚人,也許是等著看這個一無是處的睿王妃會鬧出什麽樣的笑話,讓他們這些覺得無聊的人樂上一樂。

    “皇兄,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嘛。誰不知道三皇嫂隻會舞刀弄槍,不會樂器舞蹈,要不就讓沐小姐和三皇嫂比試比試拳腳功夫?”

    楚璿璞實在看不慣沐心秀那副惡心的嘴臉。上次陷害三皇嫂就算了,竟然還把他那傻傻的三哥也算計進去,騙入青樓,還讓人強上三哥,若非三皇嫂及時趕到救下三哥,三哥的清白就不保了。

    這女人到現在還不死心,居然還想陷害人,哼,是誰放這樣的惡女進來的?真該把她拖出去打幾棍!他自認紈絝都沒她可怕。

    裕王突然開口,可又驚了大夥兒。

    誰不知裕王爺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他這時忽然插嘴,莫非是想將事情鬧得更大,從而看到更混亂的戲碼?

    沐心秀聽到皇上的話本以為事情成了,正得意著,忽然就聽到一少年的聲音,而且還是讓她討厭的少年的聲音,心裏不爽的同時也有些擔心,裕王爺明顯和沐心冉是一夥的,他現在是打算幫著對方來對付自己了,可恨!

    “嗬嗬,裕王爺說笑了,我和姐姐都是相府的小姐,平時最多也就舞文弄墨,哪裏會舞刀弄槍,這該是出身將門世家的公子小姐才會做的事吧,比如宋小姐,我想她更適合這種表演。”她連忙解釋。

    眼見著底下兩人就要爭起來了,楚璿瑾適時插話道:“行了,睿王妃有什麽本事就由她自己來說吧。不過沐小姐既然想要和睿王妃一較高下,那麽等一下兩人比一比便是。想必兩人同出一府,學的東西也差不多吧。”

    他的話是偏幫於沐心冉,隻要明白這其中關係的人都看得出來。

    沐心秀不知道這點,但是皇上的話卻讓她著急了。她和那賤丫頭學的東西可一點都不一樣,自己學的是琴棋書畫,沐心冉什麽都沒學,可是卻有一身莫名功夫傍身,要是沐心冉因為裕王的提醒說要比武,那她不是慘了?不僅會被沐心冉打得鼻青臉腫,還在眾人麵前失了臉麵,這絕對不行!

    心裏一急,便脫口喊了出來。

    全場皆被這一聲“不行”驚愣了片刻,不明白沐小姐怎麽突然一驚一乍的,這是鬧哪樣啊,難道是未比先輸?怯場也怯得太早了吧,還是她早已清楚自己不如睿王妃,所以才拒絕?可是這也太自相矛盾了,剛才可是她自個兒提出來要看人家表演的,現在又反對,犯傻了不成!

    楚璿瑾沉下臉來。

    坐在第一排的沐丞相早就氣得胡子亂翹了,這個死丫頭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好好表演完領了賞退下就好,為什麽要去惹沐心冉那丫頭。

    兩人私底下不和就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算算便是,放到台麵上來不僅鬧了笑話,他這張老臉還往哪擱?現在居然還敢和皇上頂嘴,是盼著她老爹這頂烏紗帽早些丟嗎?!

    他連忙離開席位,跪在地上,“請皇上恕罪,小女不懂事,失言之處,還望寬恕。”

    “沐丞相起來說話,沐小姐心性率直,朕怎會怪罪於她?今日是老佛爺的生日,別把一場好好的宴會破壞了。”楚璿瑾緩了語氣。

    “謝皇上寬宏。”沐翰博回到座位上,隻要皇上不怪罪就好,至於女兒,他此刻是不好出麵阻止了,隻圖著她別傻到惹惱皇上和老佛爺。

    “睿王妃,對朕剛才的提議可有異議?”

    沐心秀張了張口想說自己有,可是一想到剛才爹爹瞪來的怒眼,她的話堵在了喉嚨口。

    “比什麽都可以?”沐心冉平靜地和他對視。

    “嗯。”楚璿瑾肯定地輕輕一點頭。

    “那好,就按裕王說的,和沐小姐比一比拳腳功夫吧。”

    沐心冉似笑非笑地看向怒瞪著她的沐心秀,這女人真是不知死活,幾次三番挑釁自己,真以為自己是軟柿子嗎?原本自己要走了,這樣的小蝦米她都懶得收拾,對方偏偏要往自己槍口上撞。對方想找死,她還要好心攔著不成?

    “三皇嫂,快上,本王支持你,我賭你贏!”楚璿璞一拍手掌笑道,然後眼珠子一轉在大殿上掃視一周,問道,“你們要不要下注?”

    “裕王爺,注意場合!”

    楚璿瑾臉一黑,眼睛如利劍一樣剜著楚璿璞的臉,這個混小子也不看看場合,竟然在太和殿上帶頭聚眾賭博。現在這裏可不是隻有西楚的王公大臣,更是坐滿了各國的使臣,存心讓異邦看笑話呢這是。

    要是他真答應了,估計明天整個京城就會傳遍此事,幾天後天下各國都會知道西楚皇宮壽宴上賭博之事,到時西楚不成為天下笑柄才怪。

    楚璿璞嘿嘿一笑,“皇兄恕罪,皇兄恕罪,臣弟是一時太過興奮,習慣而已,習慣而已。”

    他是玩習慣了,看到好玩的就什麽也顧不上。

    沐心冉走到大殿中央,沉靜地看著沐心秀。

    沐心秀被她漆黑的眼睛一看,便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妹妹’,可以開始了嗎?”沐心冉看著她突然開口,冰冷的聲音即使有麵紗的阻隔,也擋不了內裏的寒氣。

    “你,你不要過來。”沐心秀又後退了一步,沐心冉打人有多厲害她是親自體會過的,她再也不想嚐一次,上次就差點兒毀了容,她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次對方就會手軟。

    這時才突然有些後悔挑釁了沐心冉。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了沐心冉她胸口就有一把怒火在燃燒,激發著她去挑釁沐心冉,想看到沐心冉像從前那樣灰溜溜地跪在自己麵前,隻有討饒的份。然而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乎她的預料,沐心冉不僅沒有乞求自己,反而像一個女王將自己逼入絕境。

    沐心冉見她畏畏縮縮的,恐怕自己還沒打她就要裝暈了。於是她轉身看向高台上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

    “皇上,拳腳無眼,要是心冉傷了妹妹,您不會怪罪於心冉吧?”她要得到一個保證,得到了保證才能放開手腳。

    “這是自然,隻要不出人命,比武受傷,向來有之。”楚璿瑾認真回道。

    “那就好,心冉就是擔心有人故意弄傷自己來陷害別人。”

    這話雖沒指名道姓,但是此刻劍拔弩張也就殿中央的兩人,那個“有人”是誰,那個“別人”又是誰,在場皆知。

    沐心秀聽後氣得唇角直顫,可惡的賤人,竟然在這麽重要的場合抵毀她!

    雖然氣極,她卻沒衝動地衝過去,實在是自知實力低下,衝上去給人湊,她傻啊她!

    坐在左邊第一排的沐翰博聽到沐心冉的請求,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一雙淩厲的眼睛盯著沐心冉,似要在她的臉上找到讓自己擔心的原因。

    沐心冉似有感應般回頭衝他勾了勾唇角,沐翰博一愣。然後就在他愣住的瞬間,沐心冉一句“開始吧。”剛落,她的身子驀地就動了。

    “卑鄙!竟然偷襲!”沐心秀怒罵一聲,剛要躲閃,便覺得麵上撲來一道風,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然後肚子一痛整個立即像是斷線的風箏飛了出去,恰巧她身上穿的舞裙衣帶很長,裙子層層疊疊,甩開就像一麵扇形,如此飛出去倒也美觀。

    可惜沐心秀的心一點也不美觀了。

    她沒形象地尖叫著摔出去好幾米,重重落在大殿的玉石上,險些把內髒都壓出來了。

    原本邊喝邊看戲的眾人全都傻眼地看著安靜站在那裏的女人,再下意識地瞟了眼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沐美人。

    不知怎的,忽然覺得周身寒氣逼人,不禁顫抖了一下。

    好凶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