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中, 銀色的圓柱一點點顯露出真麵目。
上方的異動令街上來往的人群停住腳步,大家紛紛抬頭望向高聳的穹頂。
坎瑞亞王城的防護係統在第一時間被啟動,城市上空出現一層保護罩, 擋住隨砸進來的銀色圓柱體一同落下的碎石。
在書房還在思考問題的貝莉斯特同樣感受到這個動靜,她當即衝到窗戶前要查看情況, 然後她看到自高處落下的巨石, 和那枚閃耀著藍色光芒的寒天之釘。
“完了。”貝莉斯特心裏一涼。
在院落中悠閑的杜林更是察覺到危險, 直直的要撲向高處的寒天之釘。
幸好萊茵多特留下的禁錮攔住了他的行動, 讓他隻能對著長釘嘶吼。
可這隻是開始,隨著寒天之釘徹底鑿穿坎瑞亞上方的岩層,那些能夠散發光芒的人造光源被徹底破壞,黑暗驟然降臨。緊隨其周的是越來越多碎石不停的砸向保護罩,在巨大的衝擊波下,坎瑞亞的王城晃動起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坎瑞亞人都沒有準備,這使得尖叫,哭嚷和哀嚎近乎在同一時間在城中響起。
在巨大的震顫中, 就連貝莉斯特也不得不扶住窗欞才能站穩, 過了幾分鍾,等石頭全部落完,這一切才結束。
待塵霧散去,坎瑞亞王城內備用的光源亮起後,驚魂未定的坎瑞亞人才在朦朧的光中再次抬頭。
“媽媽, 那是什麽?”小女孩被母親緊緊抱在懷裏, 越過母親的肩頭,她看到那枚有著純淨藍色, 看起來十分漂亮的長釘。
然而小女孩的媽媽無法回答女兒的問題, 作為從未到過地上, 也沒有接觸過機密文件的坎瑞亞人,她自然不知道懸在坎瑞亞王城上空的銀色圓柱體代表什麽。
和她一樣驚恐又困惑的坎瑞亞人還有很多,無數有著四角星瞳孔的眼睛裏倒映那枚砸穿底層之物。
這樣看去,寒天之釘就像紮進了他們眼中的星星裏。
在所有人不知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的時候,從王庭內傳出一個女聲。
“請大家迅速回到家中,坎瑞亞宮廷衛隊正在接手城中的管理,我身為坎瑞亞的女王,一定會保護大家的安全。”
維西利亞用嚴肅而輕柔的聲音對著她的臣民說道,她還在那個會議室裏,然而她現在已沒有心情去詳細處置那些狂妄自大,為一己之私把坎瑞亞帶入絕境的貴族。
災厄比她預想中來的更快,她本以為還有回旋的餘地。
重複幾遍對子民的公告以後,維西利亞放下傳令設備,將它交給身披鎧甲的侍衛手中。
“命令所有休假的士兵將領全部歸崗,並從今日起,坎瑞亞各處實行禁閉管理,非必要原因,所有坎瑞亞人不得離開住所。”維西利亞下達完命令,目光一轉,看向那群麵如土色的罪魁禍首。
“至於他們和相關的參與人員,立刻壓入牢房,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一聽要被壓入牢房,還有那個格殺勿論,自知真惹了大禍的貴族們徹底死心,但還有人抱著僥幸心理。
貴族在被壓下去最後開口。“女王陛下,您是仁慈的!而且那枚釘子也沒有毀掉坎瑞亞,是不是代表我們罪不至死,畢竟我們真的是為了坎瑞亞能和偽神……”
決一死戰這四個字還未說出口,維西利亞便吼了一聲夠了。
“你們的自私把坎瑞亞暴露在偽神的眼前,拉著整個坎瑞亞繼續為你們的瘋狂陪葬,我不現在處決你們,是因為尊重律法。”她這次忍受不住發怒。
“如果你們真的為了坎瑞亞,就不該進行實驗,更不該在實驗失敗後,任意將怪物拋棄到地上!”
七國和七神絕對無法容忍深淵來到地上,天空島更能循著深淵的痕跡追蹤坎瑞亞。這些事情,維西利亞相信這些貴族們都明白,可他們還是在對名利不舍的驅動下,選擇鋌而走險。
什麽為了坎瑞亞,一切都不過是因為自身的利益被觸犯,自身的地位被撼動。
維西利亞真的後悔了,在漫長的時光中,她清楚坎瑞亞的貴族正在被慢慢剝奪權利,更多的平民有了機會,能夠得以走上高位。
有很多貴族表達了不滿,可全部被她壓下去。她相信隻要過得更久,貴族們會慢慢接受自己變得平凡,
可要使其滅亡,必將使其瘋狂這句話從來都沒有錯,眼看要徹底成為曆史煙雲的貴族為挽回權勢,開始偷偷利用自身殘留的權勢與財富對實驗室的影響,複製創生實驗,甚至還妄想製造出原初之人。
他們說這是要證明技術的進步,實則是想用研究出的成果奪回所謂原本屬於他們的榮耀,並證明維西利亞重用平民是錯誤的。
如果是這樣就算了,維西利亞還不是很擔心,但萬萬沒有想到,那些幫助貴族進行實驗的研究員,為怕自己被發現受到律法的懲罰,不敢公開處理失敗品,竟然把那些失敗品全部扔進廢棄的運兵通道。
貴族們知道自己資助的實驗室這樣做,但也為了不暴露目的,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維西利亞後之後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些失敗的怪物們都已經跑到路上,幹擾七國子民的正常生活。
即便是如此,對坎瑞亞而言,都還不是最糟糕的結局。
偏偏現實就是這樣的戲劇性,最糟糕的結局,毫不留情的在維西利亞還沒有及時止損的時候降臨了。
也許她最初該聽從那些建議,在貴族們表達出貪欲與不滿時便快刀斬亂麻。
是我的錯。維西利亞任由的侍衛們把貴族押走,她深吸一口氣,對留下的侍衛吩咐道,“哈夫丹,去通知宮廷衛隊的成員,從今天宮廷衛隊正式編入坎瑞亞軍隊,直到能解決危機的那天。”
“是。”名為哈夫丹的侍衛領命。
原本宮廷衛隊是單獨的編製,獨立於其他隊伍之外,唯一的責任就是保衛皇室,現在連他們都要被編入軍隊,可見事態的嚴重性。
做完這一切,維西利亞稍微在椅子上歇息一會,然後站起身走出會議室。
門外的燈全部打開,大臣們更是早在混亂結束後便趕到王庭請見。
所以維西利亞一走出會議廳便被大臣包圍了,為首是自稱醜角的皮耶羅。
“女王陛下,接下來我們是否要向偽神宣戰?”皮耶羅壓下聲音問,平民們不知道那枚懸在坎瑞亞人頭頂的寒天之釘會帶來什麽,他們這些位高權重的大臣可很明白。
如果說這枚寒天之釘同樣能帶來把人變為怪物的詛咒,那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可以,我會通知七國,讓地上做好準備。”維西利亞不可能放任國民變為怪物。
那麽擺在她麵前的就一條路,那就是和天上的偽神拚個魚死網破。
這讓維西利亞無力,她支撐了這麽久,與七國達成協議,緩和關係,為坎瑞亞爭取喘息之機。
扛下所有的反對聲音,在外界來的客人的幫助下,完成了內部的改革,推動坎瑞亞各個方麵的發展。連千百年未突破的煉金學瓶頸腐殖層,都已實驗成功,而那真正創造出生命的白堊層也已能觸摸到。
她垂下眼睛,甚至坎瑞亞還等來了具有否定世界力量的人之子。
一切都如古老的預言那般,人之子會做出抉擇,戰勝天上的偽神,成為新主,為世界帶來光明的未來。
即便沒有人之子,煉金術的突破,和地上七國達成的默契,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可能最多幾百年,地上地下的人類就能憑借技術,真正擁有了能與偽神而戰的力量。
美好的未來似乎就在眼前,結果卻被少數人的貪欲打破。
這就是命運嗎。維西利亞自嘲道,無法阻擋,無法改變的命運,所謂的天命既定。
“……這種情況下,已是沒有必要通知七國,坎瑞亞顧及不了其他的國度,我們必須立刻開戰,在詛咒大規模顯現前與偽神決出勝負。”皮耶羅話將維西利亞的思緒拉回來,她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
深吸一口氣,維西利亞反駁皮耶羅,“不通知地上的國度做準備,那當深淵的力量在與偽神的戰鬥中來到地麵,地上的人類將會被殃及。”
皮耶羅麵無表情,他早已下定決心,可他仍在最後直言道,“坎瑞亞本就沒有多少勝算,如果再顧慮七國,我們會更加被動。”
“陛下,我必須強調,隻要開戰必然會波及到地上的世界,所以我才說通知不通知毫無區別,隻會浪費坎瑞亞寶貴的時間。”
想不波及到地上那是不可能,坎瑞亞的力量源自於深淵,隻要戰鬥,那不可能不把深淵帶到地上。
皮耶羅想起一件事,他沉聲說道,“在下聽聞,地上的神明天生愛人,賭他們會站在天理一旁,不如賭他們願意幫助坎瑞亞人。您放心,如果坎瑞亞能勝利,那發動戰爭的錯誤將全部算在我們的身上。”
說到這裏他對跟隨來的侍衛喊,“請陛下回去休息,她累了。”
“什麽?”維西利亞愣了一下,旋即她意識到皮耶羅話裏潛藏的意思。
正當她要叱責皮耶羅的時候,幾名隨皮耶羅而來的手下竟然將維西利亞打暈。
眼看維西利亞暈過去,其他臣子的疑惑與恐慌,不亞於目睹寒天之釘從天而降。
“皮耶羅,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不是說要取得陛下的支持嗎?”一名坎瑞亞的臣子質問皮耶羅,並且她提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而且沒有陛下,怎麽說服賢者與我們一同而戰?”
皮耶羅讓手下把維西利亞帶回臥室,“記住,陛下不願讓深淵的汙染來到七國,所以不支持我們現在開戰,然後我打暈了她,架空了王權。”
“至於賢者,我會勸服她。”
雖然在煉金術的學識上,皮耶羅無法與萊茵多特相比,但在人情世故方麵,他還是要高出對方不少。
所以他很容易分析出萊茵多特的思慮,那名賢者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坎瑞亞,為了自己和維西利亞的夢想。
那麽告訴她,發動戰爭的錯誤會由他們背負,同胞戰死的鮮血是沾染在他們的手上,而坎瑞亞的女王是永遠潔白無垢。即便坎瑞亞勝利後,七神清算,所有的罪孽都會歸於醜角和賢者身上,與其他人無關。
那萊茵多特一定會接受,她不會放棄坎瑞亞,更不會放棄朋友。
皮耶羅最後想那些外來的客人,根據他得到的消息,冒險家在寒天之釘降臨前便離開坎瑞亞。
那名掌握權柄的魔神,在寒天之釘掉下來以後,就和賢者一起不見了蹤影,疑似去探查情況。
至於占星術士,早在寒天之釘落下,皮耶羅來找維西利亞前,就連同與她相處的幾個研究員一起被押走,防止她亂跑惹出事。
相比較魔神和冒險家,占星術士要好對付的多。
皮耶羅如此思考著,他透過窗戶看到那個懸在坎瑞亞上方,一動不動的寒天之釘。
身為凡人,他不知道為何天生的神,不直接用寒天之釘摧毀坎瑞亞。
或許是祂不能,亦或者祂想證明什麽。
“命令坎瑞亞的軍隊集結,啟動全部的耕地機,包括第一台耕地機。”
“我們將會前往地麵,向天上的偽神宣戰,而與我們同行的,會是數以萬計的深淵造物,這是我們的力量,也是屬於人類的力量。”
皮耶羅說完,感覺很諷刺,最終竟然是他這個醜角站出來,想背負罪孽,力挽狂瀾。
“諸位,我知道你們會疑惑,但我想說,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低沉的聲音令還有異議的臣子沉默。
是的,這些人知道皮耶羅說的沒錯,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告知不告知七國沒有意義,那些享受陽光的生靈不一定願意幫助,可能還會阻攔坎瑞亞的自救。
那不如,就和皮耶羅說的一樣,為了這最後的機會,壓上所有的名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