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孝受邀坐下,聽著杯中起伏不定的茶葉,似乎有些心事。

片刻後,姚廣孝才說明目的:“此次前來是有件事,想要請教太孫殿下。”

這話就有意思了?

姚廣孝精通各個方麵,居然還有能夠難倒他的事情?

朱瞻基眼前一亮,來了興趣:“和尚,你不會是故意來打趣我的?”

“帝王你都能扶得起來,還有什麽能難得住你的?”

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口無遮攔。

姚廣孝不怪罪,如實回答:“自從陛下登基之後,臣就退居雞鳴寺,不問世事,你可知為何?”

思索片刻,朱瞻基脫口而出:“大概是怕被罵吧?”

慫恿燕王起兵造反,謀朝篡位,對自己的親侄子下手,他可是罪魁禍首。

朱棣上位之後,肅清朝廷抗議之人,無數大儒名將皆死於他之手,其殘忍程度可想而知。

加起來總和也得有上萬條生命。

姚廣孝勸了,朱棣不聽,殺就殺唄,大不了我不管了。

轉念一想,朱瞻基搖搖頭:“也不能這麽說,或許你是在思考,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件對的事情。”

“再或者說,你就覺得自己想做的完成了,就想圖個清靜。”

姚廣孝略微詫異,“太孫殿下說的句句在理。”

“自從再度出山之後,外麵也頗有一些流言蜚語。”

“和尚我最近幾天天天做噩夢,夢到世人的譴責,夢到那些無辜枉死的錚錚鐵漢,夢到死亡……”

“這次前來,就是想要問問太孫殿下,你覺得我做的是對是錯?”

朱瞻基從來都沒想過,原來運籌帷幄,聰慧絕頂的姚廣孝,居然也有質疑自己的那天。

“他是在質疑自己,還是在質疑朕?”

兩人交談之間,絲毫沒注意到悄然而至的朱棣。

聽說東宮這邊在鬧事,他本來想過來看看。

誰知道卻聽到了姚廣孝的心事。

朱棣有些惱火:“當初是他拚命獻祭,說朕比朱允炆更適合當一國之君,說如果不謀反,安就是死路一條。”

“朕信了,也做了。那那些人是逼不得已,這一路披荊斬棘而來,總不能繼續做上布滿荊棘的皇位吧?”

“如若不除,朕怎得安寧?”

朱棣已為姚廣孝理解自己,可現在看來,他並沒有完全懂。

有那麽一點失望湧上心頭。

王忠貼心道:“陛下,要不要去招呼一聲?”

“不用,朕倒是想聽聽太孫的見解。”

“他很會揣摩人的心思,總是能在不經意間將朕看得透透的,那麽現在就當是對他的考驗,看他是否還有那樣的實力。”

朱棣雙手負背,屹立風中,隻是遠處之景,心中卻動**不安。

……

涼亭之中兩人之間,氣氛有些緊湊。

朱瞻基半天沒有回答,突然反問道:“我就問你一句,你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是否還會繼續走老路?”

姚廣孝不假思索:“自然會。”

“那就對了,相信自己的選擇,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對錯。”

“建文帝生性軟弱,難堪大任,既沒有將帥之才,也沒治國之能,又怎能帶領大明長久不衰?”

“當然,他也有值得借鑒的。宵衣旰食,努力向他爹學習。”

“天才和普通人之間,是可以靠努力拉近距離,但就怪在他是一國之君,沒有那麽多時間讓他成長。”

“你有能力有實力,想要輔佐一位有實力的明軍,以你自己的眼光選擇了我爹,最後卻因造反罵名而讓自己心中存有鬱結,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其實無論你選擇輔佐誰,隻要不是建文帝,注定都要扣上一個造反的帽子。”

既然是注定背負的事情,為什麽要自尋煩惱?

說朱棣殺性太重,可如果沒有他的意思殘忍,又如何成就半世太平?

無論對錯,還是公平,所有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上都是沒有絕對的答案,隻有遵從己心。

聽君一席話,姚廣孝恍然大悟,合著自己一直糾結了一個沒意義的東西。

“多謝太孫指點,和尚我想通了。”

“其實能夠實現我的理想抱負,也應該感謝陛下的配合。”

“我想,陛下頂著造反的罵名聽取我的意見,沒有他,我心中所求,隻怕此生無望!”

這個世界上,覬覦皇位的人多的是,但是願意背負造反罵名,有那個膽量造反的,恐怕沒幾個。

若在論上有實力造反的,朱棣首當其衝!

想到這裏,姚廣孝突然就愧疚起來。

“我也是年紀大了,老糊塗,雖然也會為外界的幾句言語,動搖和陛下之間的情誼。”

“糊塗啊糊塗……”

“你也知道自己糊塗。”

朱棣心情瞬間暢快,踏著腳步也加入兩人的交流之中。

好家夥,啥時候來的,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朱瞻基和姚廣孝,幾乎都是同一個正經的表情。

什麽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看著幹什麽,正好今天得空,咱們也喝一杯。”

“好聖孫啊,你也長大了,就連這個自以為是的和尚都得向你虛心請教,了不得。”

朱棣裝作沒事人似的,反正就心情好。

即使他頂著天下的罵名,但是在自己孫子和自己的眼裏,他值得誇獎和信任。

對於其他人的想法,總有一天朱棣會讓他們知道,他是憑實力坐上這個皇位!

不是造反的實力,而是造福萬民,保大長盛盛不衰的實力!

兩天過去,貪官已經處理的差不多。

抄家所得的錢財,還有那些商人的捐款,真是一筆筆的流水不間斷。

記在本子上的是不起眼的數字,不代表的卻是這輩子都見不到的財富。

劉郎中激動的都要流口水,“王少卿,你說這麽多錢,咱們要不要……”

以前戶部窮得揭不開鍋,根本撈不著油水也不敢了,少一文錢都得提心吊膽。

現在不一樣了,賬目都記不過來,還能查清楚是多了少了。

聽到這話,王少卿記賬的動作微微一頓,用胳膊肘將他懟到一邊,低聲嗬斥:“少胡說八道,當心被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