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愛因斯坦聞聽自己建議研製的原子彈在廣島上空爆炸,幾萬無辜百姓瞬間灰飛煙滅,不覺痛心疾首,大聲呼籲科學家要帶頭設法禁止核武器的使用。從此以後,禁止使用核武器便成了一場世界性的和平運動。

這時我們有必要特別補敘一下奧本海默的故事。奧本海默被任命為美國原子彈研製負責人,被稱為“原子彈之父”,但是堅決反對用原子彈殺人。原子彈在日本投放後他一直處於憂慮和焦急之中,杜魯門總統接見他時,他竟失聲痛哭,說:“我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1946年3月16日,他代表美國參加聯合國原子能會議,發言時又說:“主席先生,我的這雙手沾滿了鮮血……”這使美國政府大為惱火,1953年12月23日正式起訴他為共產黨分子,是蘇聯的間諜,以後受到長達十年的坐牢、監視迫害。1965年他患了癌症,1967年2月18日去世,終年六十二歲。全世界不會忘記這個偉大的和平戰士。

科學是一把鋒利的寶劍,人們得到它可以披荊斬棘,去為幸福的生活開辟坦途,也可以同類相殘,製造災難;科學是一把打開自然寶庫的萬能鑰匙,人們用它來取得光、熱、電,創造新的文明,但也能用它放出邪惡的火,製造罪孽。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人們還隻能用老式的槍炮對射,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便能用飛機轟炸,用潛艇偷襲。全世界死於兩次世界大戰的人便有五千一百二十萬人。科學為戰爭造就了最強大的殺人武器,就是那個愛因斯坦後悔不迭的原子彈,但是科學也在這時發現了一件救人免於死亡的法寶——青黴素。

話說1943年春天,正是太平洋戰爭緊張之時,美國在各處的傷兵源源不斷地送回國內,擁進伯利漢城的柏西乃爾陸軍醫院。這本是一個擁有兩千五百張病床的、世界上少有的大醫院,但是現在連走廊上都擠滿了傷員。他們大都是槍傷、炸傷或燒傷,缺臂少腿慘不忍睹。院長正在巡視現場,他隻能在橫躺豎臥的傷員堆中跨行。他看著他們滲出鮮血的繃帶,聽著大呼小喚的呻吟之聲,更是愁腸百結,哭天不應。他知道這些小夥子說是被送來這裏搶救,但實則是來排隊等死。傷員送來之前,傷口幾乎全部感染,病菌吞噬著肌肉,侵入骨骼,侵入血液,病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而醫生卻束手無策。因為他們能用的最好的消炎藥便是磺胺了。但這種藥大量殺傷人體的白血球,反倒削弱了病人的抵抗力,加快了病人的死亡。

這天,從波士頓來了一位青年醫生,他自稱帶來一種“神藥”,可以讓這些傷員起死回生。院長不信,但是這些傷員再無其他辦法可救了,他便選了四十九名嚴重骨折的病人來試試看。他們的骨片都已刺出皮膚,傷口嚴重感染,醫生用這種“神藥”消除炎症,挖去死肉,縫合傷口,果然再未感染,其中的四十二人竟很快出院。他們又把這種藥用於骨髓炎、腦膜炎、血液中毒等,結果接受治療的二百零九人就有二百零六人活了下來,並很快出院。這真是一個奇跡!院長握住青年醫生的手高興地說:“年輕人,您從哪裏發現的這種‘神藥’? ”

“不,這種藥的發現者是一個英國人,他叫弗萊明。可惜它現在還不能大量生產。我這次帶少量樣品來,就是希望能引起軍方對這種藥的重視。”

弗萊明

亞曆山大·弗萊明1881年生於英國的洛克菲爾特,他在醫學院畢業後專門要求到聖瑪麗醫院實習。說來這個原因很可笑,因為聖瑪麗醫院的水球隊水平很高,而弗萊明酷愛這項運動,於是便投奔這裏而來。他實習成績優異,醫院要留他任住院部醫生,可是這時細菌部正在組建射擊隊,弗萊明對體育無所不好,射擊也是一把好手,於是他又被細菌部主任從住院部挖了過來。誰知他這個從遊泳到射擊的業餘愛好的轉變,倒促成了他從醫生到細菌研究者的專業的轉變。柏西乃爾陸軍醫院得救的傷員,倒是真應該感謝他那濃厚的射擊興趣呢。

再說弗萊明到細菌部上任不久,就趕上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他立即上了前線,戰士們傷口潰爛感染的痛苦給他留下極深的印象。戰後他又回到聖瑪麗醫院細菌部,發誓要解決這個難題。

1928年,他集中力量研究葡萄球菌。這種可惡的東西,在顯微鏡下是黃色的,像一堆魚子,讓人一看就想嘔吐,它就是導致傷口潰爛、生膿長瘡和血液中毒的禍根。研究的辦法照例是把這種細菌接種在培養皿上,給它一點兒培養液,讓它生長,觀察它的形態和生長規律。這是一件很枯燥又要很細心的工作,從列文虎克、巴斯德開始,便隻有極富耐心的人才幹得了這種事。

1928年的一天早晨,弗萊明換上工作服,像往常一樣推門走進實驗室,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一晚上細菌的生長情況。他將那些小碟子似的培養皿一個個取出來,仔細觀察,看到有一隻培養皿上的黃色葡萄球菌比昨天少了一半。這是實驗室裏常有的事,細菌被別的菌汙染後,培養皿上又會長出別的菌種。這一碟汙染過的菌是不能用了,應該倒掉,重新培養。弗萊明站起身來,左手持碟,右手抓過一把鑷子,“哧啷”一聲刮在培養皿邊上,就要將這些可惡又可憐的葡萄球菌刮入垃圾筒裏去。但是,就在這鑷子碰著培養皿邊哧啷一響之際,弗萊明的手又縮了回來。他轉念一想,我何不看看到底是什麽討厭的細菌總是在汙染我的培養皿,破壞我的實驗呢?

弗萊明這一轉念不要緊,他可挽救了千萬條生命。

弗萊明把碟子拿在手裏仔細觀察,被汙染的地方好像長了一層綠黴。這不知是哪裏飛來的一點兒綠黴菌的孢子落在了培養皿上,它便這樣迅速地生長開來。更奇怪的是,這種綠色的菌十分強悍,竟將那些黃色葡萄球菌慢慢地吞噬掉了。按一般生物學家的解釋,這是因為新菌奪去了培養皿上的養分,舊菌自然餓死。可是弗萊明不願因襲這個傳統觀點,他想弄清這支“綠軍”是怎樣將“黃軍”戰敗的。他在筆記上寫道:“是什麽引起我的驚異呢?就是在綠黴的周圍,葡萄球菌被蝕化,以前它長得那樣茂盛,現在隻剩下了一點兒枯影。”

弗萊明未敢耽擱時機,他立即取來白金絲,挑了一點黴菌,放在皿上細心培養。這些黴菌在顯微鏡下很是好看,起初長出一點兒白色的絨毛,後來就變成一層綠色的“地毯”,而每一根就像浸在水裏的毛筆,頭上還有向四周張開的筆毛。他興奮極了,立即召來兩名助手說:“這種新菌生長力這樣強,我看它很可能是葡萄球菌的死敵,它不隻是和葡萄球菌爭奪養料,而是自己分泌了一種汁液直接殺死了對方。”於是弗萊明吩咐助手將黴菌培養液仔細過濾。然後,他取過一隻長滿葡萄球菌的小碟,用白金絲挑了一滴過濾液滴入其中,幾小時後,那些可惡的葡萄球菌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弗萊明高興極了,他連連吩咐助手們趕快再製一點兒過濾液來。他們將過濾液稀釋到各種濃度,試驗於各種細菌。結果,當濃度為百分之一時就足以殺死鏈狀球菌;到三百分之一時還能阻止葡萄球菌的生殖;到八百分之一時,還可殺滅肺炎球菌。這可真是一件從天而降的大喜事!那些瘋狂作亂的病菌原來自有一種與它同樣小的玩意兒可以輕而易舉地對付它。病菌是可以由其他菌來對抗的,這便是抗菌素,弗萊明把這個人類發現的第一個抗菌素命名為青黴素。

各位讀者,青黴素存在於世界上也不知有幾千年,何以單單撞在弗萊明的手中,卻讓他發現?這就要說到科學研究的一個重要方法,就是觀察。其實客觀事物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周圍,向每人奉獻著平等的發現機會。有人熟視無睹,掃一眼即過,他眼睜著其實並沒有看見什麽;有的人看了又想,想了又看,總要發現這事物中的特殊之點,找出問題的最新解釋。於是這個平等的發現機會在不同人的身上就會結出極不平等的結果。這也就是為什麽從古到今科學門庭人來人往,攻關大軍浩浩****,而摘冠奪魁者總是少數偉人。他們決定獻身科學事業,便努力練就了一雙銳利而又冷靜的眼睛。弗萊明也正是一位這樣的學者。他在孩童時代就養成一種細心的習慣,一次,他隨母親到醫院裏探望一位病人。他問那人得了什麽病,為什麽會得這種病,直問得醫生再也答不出來,隻好說:“孩子,人們還沒有詳細研究的病症多著呢!”他記住了這句話,以後發誓學醫,無論在戰場上觀察那腐爛的屍體,還是在醫院裏收集培養各種病菌,都要極細心地觀察記錄和思考。今天他發現青黴素實在是理所當然的了。

再說弗萊明發現了青黴素的抗菌作用,欣喜若狂。他又一轉念,還不知這菌本身對動物和人體有無毒性。於是他趕快找來一隻家兔和一隻白鼠,向它們的耳朵上和腹內分別注射了濾液。還好,並無一點兒不良反應。他又在人的血液內混上一點兒青黴素,證明對白血球也無殺傷作用。於是弗萊明便揮筆將這一成果寫成一篇短文,發表在1929年9月份的《英國實驗病理學》雜誌上。當時有人勸他就這項發現去申請製造青黴素的專利,他說:“為了我自己和我一家的尊榮富貴,而無形中危害無數人的生命,我不忍心!在我畢業之時就宣過誓,一定要以所學知識救死扶傷。醫藥界最可怕的莫過於貪,貪名貪利而不舍己救人無異於拿刀殺人!”他毅然將這一發現過程詳細公布。

但是,正像許多重大發現一樣,科學原理的發現到轉化為具體應用,這中間還有許多技術難題。青黴素可以救命治病,但是靠在碟子裏培養,實在太少太少了,哪怕治療一個輕微的傷口也需要幾升的濾液。且不說造不出這樣大量的藥來,就是能造出來,把幾升的濾液傾注到人的血管中去,這也是不可能的。人們一時還找不到一種提取出有效成分的好辦法,於是這種“神藥”在醫界引起一陣小小的興奮之後,又漸漸被人遺忘了。

弗洛裏忙吩咐助手將藥粉配成生理鹽水,架起輸液裝置,藥液一滴滴地滲入病人的血液中。他也顧不得吃飯睡覺,一直守候在病人身旁。二十四小時過去了,病情顯著好轉,膿癤不再惡化,病人竟睜開了眼睛。到第五天,病人已能吃東西。家屬和鄰居們都高興地擁進來,他們歡呼弗洛裏帶來了“神藥”,親人有救了,從此人類再不怕這種病魔了。可是這時弗洛裏卻急得坐立不安,他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大家越是高興,他就越是手足無措。原來他那一小匙藥粉已經用完。眼看著病菌又卷土重來,病人那本已放出光亮的黑眼重又閉上,臉上的膿癤重又鼓起,死神對他隻鬆了一下手,又緊緊地將他拉走了。

病人死了,是在醫生的手中眼睜睜地死去的。弗洛裏捶胸頓足,他的悲痛還要勝過別人十分。是自己醫術不高明嗎?不是。是這種新藥無效嗎?不是。是這種藥太少啊,它被發現已經十多年了,可是總邁不出實驗室的門,進不了病房。看來做醫生的不能隻是坐等藥,還要推動生產單位去造藥。弗洛裏大聲疾呼,在倫敦奔走。但是這時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緊張階段,炮火連天,倫敦尚在生死存亡之時,有誰來投資生產這種新藥呢?戰爭不能正常生產藥品,卻在大量地產生傷員和病人。弗洛裏眼看著一批批傷員、病人在自己麵前死去,心如刀割。他知道在國內一時是得不到支持了,轉念一想,大西洋彼岸的美國還未經戰火灼燒,或許還可生產這種“神藥”,於是便帶了一名助手,毅然漂洋過海,投奔美國而去。

正是:

眼見病人輾轉死,懷抱妙方無人識。

喊天不應地無聲,漂洋過海覓相知。

卻說弗洛裏到了美國之後又少不了一番遊說,為救人類於病痛,他受盡了跋涉之苦與唇舌之累。這樣幾經周折,一天他找到了美國農業部實驗室,又力陳新藥的好處和商業應用的可能。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個實驗室發酵組的主任也是一位熱心人,他立即表示支持,並組織了二十五人的研究組,就請弗洛裏指導開始了實驗。果然,不久他們用玉米汁培養出黴菌,青黴素的產量一下提高了十倍。

這個可喜的進展對弗洛裏是極大的鼓舞,他立即請求軍方幫忙。辦法很簡單,就是飛行員外出執行任務時從各地機場抓一把土帶回來。於是,弗洛裏的實驗台上很快堆滿了印度、中國、非洲、南美洲等地的泥土。他就從這些土中分離菌種,青黴素的產量從每立方厘米兩單位,一下子提高到四十單位。真是翻過高山見平川,難關一過,順利的事就接踵而來。一日,弗洛裏下班之後在實驗室大門外的街上散步,他見路邊水果店裏西瓜滿架,想這幾日工作很有進展,何不買幾個西瓜慰勞一下同事們,便步入店內。他正要舉手點瓜,忽見櫃台上有一隻擠破的西瓜,有幾處瓜皮潰爛,上麵長了一層綠色的黴,他對售貨員說:“就要這一個。”

“先生,那是我們剛選出的壞瓜,正準備扔掉呢。”

“那就請您送給我吧。”

弗洛裏捧著這個爛西瓜回到實驗室裏,他小心地取下一點兒綠黴,培養出菌種。想不到從這裏得來的青黴素又從每立方厘米四十單位猛增到兩百單位。青黴素的產量從此猛增,到1944年美國已有兩千所青黴素倉庫。戰後,這種曾是極貴重、極神秘的藥已經能在藥店裏隨意買到了。而弗萊明、錢恩和弗洛裏三人因為這項偉大的功績同時被授予1945年度的諾貝爾生物及醫學獎。

還說弗洛裏在美國的兩年終於將青黴素從實驗室推廣到了病房,雖冒著風浪,遠渡重洋,但有此收獲也算不虛此行。他還一直惦記著在英國的研究工作,大事辦完便收拾行裝準備回國。這時美國科學研究院的醫科主任聽說弗洛裏要走,便特邀他去敘談。因為這位主任近幾年主要研究醫治槍傷、燒傷,實得力於弗洛裏的青黴素。兩人坐定,主任說道:“大戰中我們科學家研究生產了一種最厲害的殺人武器,又研究生產了一種最有效的救命良藥。前者是原子彈,後者是青黴素。先生您真可與愛因斯坦媲美了。”

弗洛裏說:“這萬萬不敢,而且青黴素也不是我首先發現的。但作為一個生理和醫學工作者,我要大聲呼籲,科學除了研究自然現象外,實在也該將注意力對準我們人體自身。這裏麵還有許多的謎遠沒有被解開呢。”

到底人們怎樣揭開自身的謎,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