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陵城東門外,有一人姓顧名叫亞成,生子,娶媳婦錢氏。

  其子遠出雇工,錢氏在家十分孝順。

  適順治十三年,城之東,便大起瘟疫症。轉相傳染,有一家死盡者,有一巷僅留數人者,親戚不敢過門探問。顧成亦染此病,一家八口,病在床中。未起症時,錢氏歸寧母家一月之久。一日有婦人報到曰:“亞嬌,你翁姑個處,時症大行,一家之人,俱受重病,做乜你唔去歸睇嚇呀?”錢氏聞言大驚,麵變憂愁之色,歎曰:“相離甚遠,我點得而知。”即卷起袱包,辭別父母。老母留住曰:“女呀,你唔好去個的。唔係別樣病,係叫做有牙老虎。你偏回去,若撞板起來,連你都死幹淨咯。”錢氏曰:“唔怪得老母憂,但男子娶妻,無非為翁姑生死之計。(曉得大道理。)今者有病不歸奉事,與禽獸何異。

  女今要去,就係死亦甘份。父母不用掛懷。”(人話忠臣不怕死,我話孝婦不怕死。)父曰:“照你講起番來大條道理。況且生係佢人,死係佢鬼。在父母亦難強留。”(父親甚明白。)錢氏起行,老母送出村外,流淚囑咐曰:“女呀,你要去即管去,至緊要知避忌,須買的蒼術,塞住鼻哥方好。”錢氏曰:“謹遵老母所言。”遂分手而去。

  錢氏望在路直走,想即時見了翁姑之麵,方得心安。將歸到村邊大社壇,家中病者似見一鬼,自外走人來報信,形影徨急喊各鬼曰:“我等快的走出去,不宜在此也。”眾鬼問其故,報信鬼曰:“今者孝婦歸家,諸吉神皆擁護而來,我等再留,有些不便。”各鬼慌忙失色。有的想縮入床下底,有的想躲埋門角頭。報信鬼曰:“唔做得,唔做得,張須被佢睇出,你唔走,我去咯。”

  報信鬼即奔,各鬼跟隨而出。

  錢氏入門,病者俱能起坐。錢氏先到翁姑床前問曰:“公公呀,婆婆呀,病得咁淒涼。新婦都晤知到,有失奉事,罪實難容。有請醫藥先生來調理否?”家婆曰:“此等病症,有誰人肯來探問呢,惟有自己辛苦待死而已。我斷唔估重得見你咯!”錢氏曰:“如今病體如何呀?”翁姑曰:“一連幾日辛苦,都唔話得過你知。頭又重,喉又幹,口又苦,心腹又飽脹,腳骨又困倦。欲轉側不能,欲起身不得,實在一世唔病過咁淒涼。如今忽然間頭見輕,喉見潤,口見涼,心腹見自在,腳骨見寬舒。可以起得身,可以移得步,你話奇唔奇呢!”

  (瘟疫鬼去了。)錢氏大喜曰:“公公,婆婆,我扶你出去,中庭坐嚇。”家婆曰:“好呀!好呀!我睡倒床中,迷迷懵懵,好久不知天地,出去看嚇日頭在那處。”家公曰:““我都想出去。”錢氏遂扶兩老人出坐。家公歎曰:“怡凳生塵,蛛絲掛滿簷前咯。”家婆曰:“你瞧神樓上個的燈盞被老鼠拖跌在地呢。”錢氏又扶眾等,姑叔出來,一齊共坐。有的尚帶歎息聲,有的似帶歡喜色,有的挨住椅,有的扶住台,有的問答懶出聲,有的挨斜伸開腳。錢氏曰:“公公,我去煲粥與你大眾食。”家婆曰:“好久唔聞米氣咯。今日食粥,明朝食飯,可以無妨。”各人曰:“前者唔肚餓,今見餓起來,唔知得咁古怪。”家公曰:“我亦係如此。既食粥之後,出的微汗,個個精神,行動自然,聲音清爽,鄉裏皆稱為奇事。翁姑遂將瘟疫鬼說話傳之於人,男婦聞之,俱化為孝順,此處百餘年之久,瘟疫全無。錢氏所生之子,長大以征戰有功,官居武職,至今子孫猶昌盛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