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少爺迄今為止二十多年的人生一直順風順水,活得囂張恣意,沒有受到過什麽特別嚴重的打擊。

但這一回,他感覺到他的脊梁骨都很難再直起來,因為對他而言整個世界好像都變了,一直圍著他轉的姑娘跟他最厭惡的人訂婚了,而任他如何絕食威脅,他的父親都好像根本不在乎他死活。

他從小就是人群中最矚目的存在,已經習慣了所有人圍著他轉,現在他覺得自己仿佛忽然被邊緣化了。

這幾天他反複思考過,然後發現,一切的開端,是他和陳婧的交往。

從那時起,許梔就變了,而他的生活,也隨之脫離掌控。

他想要重新掌握自己的生活,至少要再主動一點,積極一點。

認錯而已……對自己的父親認錯低頭,沒什麽丟臉的,他這樣想著,垂在身側的手卻還是無意識地攥緊,他很少這樣低聲下氣地說話。

見他態度還算誠懇,梁正國睨著他,沒說話。

他又說了一遍:“爸,我真的知錯了,我和梔子見麵也是想把話說清楚……沒別的意思。”

梁正國收回視線,“條件一,和陳婧徹底斷了,二,去醫院和你爺爺道歉,三,接受我的安排,要麽去公司曆練,要麽去國外深造,你全都接受,我就安排你和你大嫂見麵。”

梁牧之的拳頭一下子攥得更緊。

梁正國是故意的,“大嫂”兩個字就像刀子,刺進他心口。

他麵色緊繃,語氣也僵硬:“我沒有哥。”

他從來不認梁錦墨這個哥哥,這點梁正國當然知道,但梁正國還是說:“你不認也沒法改變事實。”

梁牧之指關節攥得哢哢作響。

梁正國說:“沒想通就回去繼續想。”

梁牧之:“第二第三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但是第一條……”

這些天,他不是沒動過和陳婧分手的念頭。

沒有人會喜歡和一個情緒不穩定,動輒用跳樓來要挾自己的人在一起,更何況他這人生性就厭惡別人威脅他。

和陳婧在一起的新鮮感已經被連日來這些糟心事消磨殆盡,刺激是挺刺激的,陳婧用跳樓嚇他,他那天所承受的心理壓力真的很大,他不想背負一條人命,沒有人會想要這樣的刺激。

當**上頭的潮水退去,他看著手機裏陳婧發來的信息,發覺自己甚至不想理她。

她還想見麵,又不安地問他是不是不想要她了,她說她知道她有錯,不該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又問他許梔對他來說真的那麽重要嗎,難道為了許梔他就不管她的死活了嗎……

他看到這些信息,隻覺得煩。

兩人淪落到這一步,陳婧身上原本吸引他的那些閃光點都黯淡下去,她如今隻會像個怨婦一樣,除了要死要活,就是沒完沒了的追問。

以前他每次情緒不好,無論是煩躁還是低落,他都會去找許梔,他們無話不談,許梔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寧靜平和的力量,和她聊聊天,他就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變得輕鬆而平靜。

可現在,見她一麵都變成很困難的事。

等不到下文的梁正國態度也淡然:“舍不得就回去繼續想,什麽時候想通再說。”

“我……”梁牧之抬頭,看著梁正國,心一橫,“可以,我和陳婧分手。”

付婉雯一愣,扭頭看向梁牧之。

之前無論如何施壓,梁牧之都不願和陳婧斷了,沒有想到這次這麽輕易就答應了。

她這個當媽的都看不懂了,之前當著眾人的麵,他一副特別嫌棄許梔的樣子,可現在為了已經和他再無可能的許梔,二話不說就答應和陳婧分手。

梁正國也覺得有些嘲諷,睇梁牧之一眼,“你在感情的事上太糊塗,傷人傷己,以後多把心思往正事兒上放吧,學學錦墨。”

這句話的殺傷力對梁牧之來說不亞於一記耳光。

讓他學那個私生子?他抿唇一言不發,被深深的恥辱感籠罩。

以前許梔就曾經說過他不學無術,但他不以為然,平心而論,他在感情上花的心思也沒有在玩上麵多,但他是梁家少爺,別的人都是趕著拍馬屁奉承,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反正家裏有錢。

可現在,梁正國這麽器重梁錦墨,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他應該反駁的,換做以前他早就頂撞了,可現在,如果梁正國不肯鬆口,他就連這道門都出不去,更不可能見到許梔。

想見許梔的念頭壓過了一切,他默默地忍耐著。

付婉雯心疼兒子,趕緊說:“好了,牧之都認錯了,你就別為難他了,你看你提的條件他全都答應了,你就讓他和許梔見一麵,把話說清楚吧。”

梁正國最後瞥了梁牧之一眼,“先去吃飯,明天去醫院和你爺爺道歉,和陳婧說分手的事,許梔這邊等我安排好了給你消息。”

梁牧之終於下樓來到餐廳。

他其實沒有食欲,雖然這麽久沒吃飯了,但很詭異,一點不覺得餓,有時胃部像火燒一樣難受,但他也沒心思理會。

付婉雯趕緊喊傭人將下午才給他做過的飯菜熱好端上桌。

梁牧之有些麻木地往嘴裏塞米飯和菜,品不出什麽味道,味覺好像也失靈了,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隻是忽然想起從前。

他和家裏鬧脾氣,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時候,會用不吃飯來鬧,除了付婉雯會第一時間來勸他吃飯,還有……

許梔也會,她會哄他,告訴他應該珍惜自己的身體,她還會帶一些她喜歡的小點心給他。

他其實並不愛吃那些東西,但隻要是她拿來的,他都會給她麵子吃掉。

她曾經也很關心他的,而他就那樣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那份關心,以為她永遠不會離開。

菜裏麵有辣椒,一時不防卡在喉嚨處,他放下碗,臉扭到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

付婉雯慌忙去給他端水,“來,喝口水就好了……”

她將水放他手邊,又抬手給他順氣。

梁牧之還在咳,咳得仿佛心肺都要震出來,眼底通紅一片,視線也模糊。

他有些絕望地想,再沒有人會在他生悶氣的時候帶著小點心來溫柔哄慰他了,再沒有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