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陳凜的嗓音透出幾分壓抑,他隻覺得心疼,他知道她的不安,他說:“不會的,你不會成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我不準你死心,我……”
他想說他已經在努力找骨髓,但是這東西又哪裏是說找就能找到的?
想要安慰她,可是他卻又感到無力,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說些什麽。
阮舒怡抬起手抱住他,低下頭,靠在男人胸膛,忽然苦澀地輕笑了聲,喊他:“陳凜。”
他低頭,一隻手在她背上來回輕撫,他很艱難地道:“會好的……你得堅強,不要放棄希望,你想想樂樂……你還有孩子呢。”
他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能因為看到相似病人的經曆就喪失希望。
阮舒怡閉了閉眼,“你知道嗎?我還見過形形色色的白血病病人家屬,有的和閆闖老婆一樣,被折磨得精神崩潰,眼睜睜看著親人受苦但卻什麽也做不了,有的另有所圖,等人死了去醫院鬧事,有的因為沒錢治病,就讓病人理解一下,放棄治療……還有的更可笑,治療情況不好,家屬跑去拜佛,找所謂的大師……也有被騙了的,說是從香港帶來的什麽藥可以治病,花重金買來結果什麽用也沒有……”
陳凜身體有些僵硬。
阮舒怡說:“你不會想成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陳凜腦海有些空,她的話太尖銳了,他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阮舒怡卻像是已經調整好了情緒,推開了他,“我們走吧,我去病房看看閆闖。”
陳凜蹙眉,還想說話,可是阮舒怡腳步極快,已經走過去拉開了門。
他隻得先跟著去病房。
病房是兩人間,不過另一張**沒住人,此時閆闖的表弟守在病房裏,見有人進來,也沒說話,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去。
房間很安靜,彌漫著的,是一股屬於死亡的壓抑氣息。
閆闖這會兒是醒著的,戴著氧氣麵罩,狀態很奇怪,他半睜著眼,視線定格在空中,呼吸短促,就一直維持這樣。
病床邊放了之前搶救臨時推過來的心電監護儀器,連接頭還接在閆闖身上,機器發出工作時很輕微的嗡鳴。
阮舒怡走到病床旁邊,他好像也沒看到。
陳凜不是沒有陪過病人,當年夏然手術他經常在醫院陪床,但他並沒有很直觀見過彌留之際的人。
閆闖看起來甚至已經不像是之前見過的那個人了,他這會兒沒戴帽子,頭發也沒了,整個人瘦成了一把骨頭。
陳凜見過他之前的樣子,心底多少還是有被他現在的模樣震撼到。
一想到麵前這個病人,和阮舒怡得的是同一種病,他就感覺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呼吸也不暢快。
阮舒怡在病床另一邊坐下,喊了一聲閆闖。
閆闖看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阮舒怡喉嚨有些哽,她克製著,說:“你別說話了,我就是來看看你,我坐一會兒就走。”
閆闖手指動了動,阮舒怡剛想問他什麽,病房門就又被人推開。
這次來的是病友群現在的群主。
阮舒怡連忙起身同群主打招呼。
群主是個很瘦的中年女人,麵色萎黃,看起來精神也不是很好,和阮舒怡簡單說了兩句,就過來在病床邊坐下,對閆闖說:“閆闖,我也來看你了,群裏的病友都知道你一直操心你老婆和孩子的事,大家就湊了些錢,有三十六萬多……”
群主也有些難受,聲線微微發抖,“有這筆錢,你家裏人應該能度過難關的……所以,你別擔心……他們會好的,會好的……”
阮舒怡站在旁邊,忍不住別過臉抬手擦眼角。
陳凜不動聲色地走到她身側,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裏,像是想要傳遞一些力量給她。
阮舒怡的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她竭力忍耐著。
閆闖忽然動作大了些,去扯自己的氧氣麵罩。
他表弟連忙過來,“哥,這個不能取掉。”
閆闖的手被按住,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他看著群主,呼吸微弱,吃力地問:“真的……嗎?”
群主用力點點頭,“是真的,我剛剛和你老婆說了,錢已經轉了,等一下就會到賬。”
閆闖的手抬起,在虛空裏抓了下,忽然像是很激動,眼睛睜大。
旁邊的監護儀器發出嘀嘀的警報聲來。
阮舒怡意識到什麽,掙脫陳凜的手,從病房快步出去,喊閆闖的老婆孩子進來。
陳凜覺得眼前的一切其實有些混亂。
一堆人湧入病房裏,監護儀還在報警,群主按了床頭呼叫鈴,很快醫生和護士也都來了。
一群人圍住了病床,有人在哭,有人在說話,聲音略顯嘈雜。
阮舒怡站在人群靠後的位置,麵色蒼白,唇線緊抿。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場麵了,不會像頭一回那樣崩潰哭泣,她隻是很安靜地站著,她聽見閆闖老婆撕心裂肺的哭叫。
忽然就想,陳凜不會哭的,他難受的時候會怎樣呢……
她扭頭看向他,想起他在宿舍樓下冒雨等她,想起他後來感冒,發燒還在等她的消息。
那時候是因為被她說了分手,因為聯係不到她,那如果,她死了呢?
她將他帶到這裏來,是想讓他看看,陪在一個白血病人身邊到底是什麽樣,那他現在看到了,又是怎麽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