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怡眼睜睜看著阮皓言就這樣被徐薇從塔吊的鐵網上推了出去。

那一瞬間,她的腦海一片空白,然而本能驅使下,也條件反射地張開手衝了過去。

不過短短數秒的時間卻顯得混亂又漫長,楊雪被嚇到忍不住尖叫,而其他人,在陳凜上去之前已經按照警察的安排做了準備,盡量分散地繞著塔吊,隻是沒能等到可以用來做墊子的任何工具,都隻能徒手去接阮皓言。

周赫距離最近。

阮舒怡恍惚中聽到了一聲響,不過不是什麽撞擊地麵的聲響,像是骨骼發出的脆響。

她回神,她沒有接到阮皓言,但……

周赫躺在地上,抱著阮皓言,麵色慘白,喘著氣,眼睛圓睜著,仿佛自己也不敢置信,隔了幾秒,喊出聲:“我接到了!我接到樂樂了……我接到了!”

一群人全都圍了過去。

周赫在衝擊力作用下倒地,還滾了一圈,身子撞到塔吊邊沿,不過他小心地護住了懷裏的阮皓言。

阮舒怡像是在做夢,跪在地上伸手去碰阮皓言。

阮皓言閉著眼,已經不哭了,小臉是冰涼的,沒一點反應。

“怎麽回事……”阮舒怡嗓音顫抖,“怎麽回事啊?”

周赫都已經接住了,為什麽會這樣?

梁錦墨手指在阮皓言鼻子下麵按了兩秒,一邊視線上下掃過孩子全身,說:“看起來沒有外傷,可能是暈過去了,先送醫院檢查吧。”

阮舒怡清醒了些,趕忙從周赫懷裏將孩子抱了過去。

她什麽都顧不得了,也全然忘記了和周赫道謝,起身就朝著車子那邊跑,許梔趕忙跟著過去。

梁錦墨伸手要去扶周赫,周赫搖搖頭,“別……我的手有點問題。”

楊雪聽見這句,頓住步子,扭頭看周赫:“受傷了?”

她剛剛也聽見了骨頭發出的脆響。

阮皓言雖然不重,但這樣的高度下來,那衝擊力可不是開玩笑的。

剛剛有警察說做好最糟糕的準備,以防萬一可能要徒手接孩子的時候,她覺得難以置信,這怎麽能接到呢。

但沒想到,周赫真的做到了。

周赫額頭都是汗,疼痛鑽心,他說:“可能是。”

梁錦墨手去扶他背部,“我扶你。”

楊雪走回來了,幫著梁錦墨一起扶周赫起身。

周赫不光手臂疼,背也疼,渾身都不舒服,起身後說:“我沒事,你們去看看樂樂怎麽樣了。”

就算被接住了,但從那麽高的距離摔下來,也很難保證完全不會受傷,而且孩子一定被嚇壞了。

梁錦墨往前麵看了一眼,說:“應該沒事,梔子還有警察也都過去看了。”

這時,從塔吊上跑下來的陳凜也正朝著阮舒怡那邊跑過去。

阮皓言被徐薇推下去時,他還在塔吊上麵,當時他撲到鐵網邊伸出手,但是沒能來得及抓住阮皓言。

他是眼睜睜看著阮皓言墜落下去的,也看到了周赫接住阮皓言。

那幾秒無比漫長,卻又顯得很不真實,有些混亂,他回神時,徐薇正發怔。

她望著下麵,喃喃不停:“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這怎麽可能……”

這麽高的距離,底下的人怎麽能接住孩子呢!她想不通。

就是怕警察會弄來氣墊,她覺得不能再拖了才趕緊將人推下去,還特意將陳凜叫上來,讓阮舒怡在下麵看著,她都計劃好了的,她萬萬沒想到,居然真有人能接住孩子。

那她所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她想起什麽,猛然回頭看向陳凜。

隻是,陳凜根本沒再看她一眼,他從鐵網上起身就迅速轉身往下跑。

鐵台階被踩踏,他步子很快很重,她在鐵網上好像都能感覺到微幅的震動,她茫然地愣在原地,忽然之間又想起什麽,朝著下麵望去。

陳凜不看她,也沒有人再看著她了,所有人都圍著那個孩子……包括那些警察。

阮舒怡速度很快地抱著阮皓言上了警車,許梔跟在她身邊,有警察立刻開車離開工地,去往附近醫院。

陳凜追下來卻還是慢了一步,他朝著自己的車跑去,在拉開車門之前想起什麽又回頭,望向周赫。

周赫對上他目光,說:“我沒事,你趕緊先跟著去醫院。”

梁錦墨也對陳凜說:“沒事,這裏有我。”

陳凜於是不再遲疑,拉開車門上車,就去追前麵的警車。

楊雪和周赫說:“你這傷也得趕緊去醫院,我們走吧?”

周赫擰眉,回頭朝著塔吊上麵望了一眼。

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阮皓言那裏,也是這時候才想起徐薇。

現場留了三個警察,其中一個拿起擴音器正朝著徐薇喊話,要徐薇下來。

徐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鐵網邊,腿懸空,看著隨時要掉下來。

隻是她的手,卻牢牢地抱著身旁的鐵杆。

終於有人又關注她了,但……陳凜走了,阮舒怡也走了。

隻有她留在這裏,像個小醜。

夜風好像更涼了。

她原本想好,將孩子推下去,然後自己也跳下去的,可現在……

孩子居然被救下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跳下去,陳凜和阮舒怡都走了,她最重要的觀眾已經不在了。

可是不跳的話,就會被警察抓……她的身體在發抖,手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抱著鐵杆不放。

無論心裏做過多少準備,身體還會恐懼,這是刻在基因裏的求生欲,她害怕得說不出話,淚水不停地湧出來。

警察在勸說她,她痛苦地閉上眼流著淚,有些後悔自己怎麽沒在這些人來之前就將孩子扔下去,現在這個局麵,她所做的一切除了將她自己送進監獄,沒有任何意義。

塔吊之下。

楊雪順著周赫的目光看了一眼,擰眉撇撇嘴,“她好像也不敢跳,我們走吧。”

三人走到工地門外,上了梁錦墨的車。

梁錦墨開車,楊雪和周赫在後座,楊雪問周赫:“疼得很厲害嗎?”

周赫閉了閉眼,喘了口氣,“嗯……骨頭可能受傷了。”

楊雪這會兒早就想不起倆人鬧別扭的事兒了,她拿出手機搜索定位了最近的醫院,說:“那我們也趕緊去醫院,你也盡快去拍個片子。”

周赫看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沒說。

三人趕到醫院,這個時候隻能去急診科,阮舒怡和陳凜也在那裏。

阮皓言這會兒已經醒過來了,正趴在阮舒怡懷裏哇哇地哭。

醫生給阮皓言做了簡單的檢查,判斷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但畢竟是高空墜落,保險起見還是開了一些拍片之類的檢查單。

周赫也需要拍片,正好就一起去了。

阮皓言路上一直在哭,聲嘶力竭的。

阮舒怡心疼極了,抱著孩子不斷地安撫。

等拍完片子等待出片的空兒裏,一行人都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阮舒怡抱著阮皓言,才想起什麽,和周赫道謝,“周赫,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說,還害得你受傷了,我……”

她內疚又感激,卻也心有餘悸。

如果不是周赫,她簡直不敢想象後果。

周赫手臂疼得越來越厲害,臉色不是很好,卻還是努力衝她笑了下,“應該的,別說這是樂樂,就是個我不認識的小孩,我也會努力去接的,我這點傷,很快就好了。”

阮舒怡眼圈一紅,“真的很感謝你……以後,要是有什麽我能幫上你的,請你一定告訴我。”

周赫哈哈一笑,“別這樣,你都搞得我不好意思了。”

陳凜看著周赫,很鄭重地說:“你別不好意思,這次是我欠你的。”

周赫瞥他一眼,對著他顯然沒有對著阮舒怡那麽客氣,“你欠著我的多了,用你一輩子還吧。”

陳凜說:“你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話是這樣說,因為周赫這幾句話,幾人倒也從緊張的氛圍裏鬆懈了幾分,仿佛才找到一點真實感。

今晚發生的這一切,真是驚心動魄,他們這些成年人都被嚇到了,更別說被綁架的阮皓言了。

阮皓言還在哇哇地哭,阮舒怡在小孩背上輕拍,哄了幾句,又蹙眉說:“樂樂,怎麽會跟陌生人走啊?媽媽不是和你說過對陌生人要小心嗎?”

阮皓言哭得更大聲了,“那個阿姨和我說,她有很厲害的藥,能治好媽媽的病,隻有她有那種藥,隻要我跟她走她就給我藥……她騙我……媽媽她騙我……”

阮舒怡一愣。

旁邊幾人也都聽到了,許梔和楊雪都忍不住紅了眼,陳凜的手慢慢攥緊,心口仿佛被戳了一下。

阮舒怡抱緊孩子,低下頭,臉埋進阮皓言的衣服裏,淚水就又不受控地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