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梁錦墨敏感覺察她情緒低落,問:“你爸是不是堅持逼著你和梁牧之訂婚?”

今天談婚事這件事,其實他也有所耳聞。

消息的來源可以說是非常直接了——是梁正國告訴他的。

梁正國下午在公司開會,會後將他留下,簡單告訴他:“早上我帶牧之去許家談了下牧之和梔子訂婚的事,不出意外這兩天就會定下來,未來半個月我可能要稍微忙一下這件事,加上要去醫院看你爺爺,公司這邊我會來得少一些,項目部這邊你多操心一點。”

會議室裏很安靜,梁錦墨表情平靜,隻應了一聲,“好。”

梁正國見他要走,忽然又出聲:“錦墨,你……”

頓了頓,才繼續問:“好像都沒見你身邊有什麽女孩子,也到年齡了,沒談戀愛嗎?”

說來尷尬,梁正國這個當爸的,對自己的這個兒子知之甚少。

他和付婉雯的婚姻性質算是聯姻,強強聯合的那種,知道他以前有女人,還有了私生子的時候,付婉雯也鬧過。

不過付婉雯這女人識大體,鬧過之後也接受了這個私生子,至少表麵上看來是這樣。

這些年,梁錦墨在梁家過的什麽日子,他也並非不清楚,最初他也勸過付婉雯,能不能對梁錦墨好一點。

但這樣的談話總以爭吵收場,也是那時候,梁牧之看在眼中,覺得梁錦墨這個入侵者毀了梁家的平靜。

後來他就不說了,付婉雯想怎樣就怎樣吧,她應該有分寸。

梁錦墨身在梁家,卻又不屬於這個家,他眼看著這個兒子變得越來越自閉。

也不是沒有想過將他送回他母親那裏,但那女人比他還狠,堅決不要。

這樣的父子關係很畸形,這麽多年,他是沒有關心過梁錦墨的,所以現在問起這問題,也著實突兀。

梁錦墨眼底掠過一絲意外,他不知道梁正國問這個問題的意圖是什麽,但他很肯定,不是為了關心他。

那就可能是試探,或者敲打。

他道:“有一個,正在追。”

梁正國:“誰?我見過嗎?”

這種很家常的父子對話實在不適合他們兩個人,梁錦墨心底嘲諷,說:“該見麵的時候會見到的。”

這就是不肯說了。

梁正國麵色一僵,隨即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就這關係,他也不好繼續追問,隻能說:“有目標就好,那你去忙吧。”

梁錦墨走出會議室,心裏下定論:梁正國可能知道了什麽。

下班後,他沒離開,在辦公室就拿出手機打給許梔。

聽聲音,她好像哭過,他心口發沉。

和他對這世界的冷漠不同,許梔在他眼裏,一直是一個活得小心翼翼的人,她好像龜縮在一個安全範圍裏,生怕惹到別人。

他知道,對於她來說,僅僅是拒絕幾位長輩都首肯的訂婚這件事,就需要很大勇氣。

許梔在電話那端“嗯”了一聲,說:“我覺得好累,我和他們根本無法溝通,我爸想借梁家的勢,梁叔叔和梁阿姨是為了讓陳婧知難而退,還有……”

她沉默片刻,才道:“昨晚你送我回來,梁牧之看到,回家和叔叔阿姨說了,現在我爸和他們達成共識,都覺得我以前和梁牧之總在一起,現在和你有接觸,會落人口舌。”

“他們生怕我和你真有點什麽,就覺得,我和梁牧之訂婚,可以杜絕一些不必要的傳言。”

梁錦墨終於明白,梁正國為什麽要說那些話。

這訂婚的目的,那頭勸退陳婧,這頭還要勸退他,且能幫扶許家的公司,這麽一看,倒還真是個互利共贏的局麵。

他問她:“你也怕落人口舌,是麽?”

許梔安靜片刻,說:“對,我也怕。”

梁錦墨握著手機的手指緩緩收緊,聽見那頭,她又出聲。

“但我想學著不怕。”

梁錦墨握著手機,就連呼吸也輕了幾分。

“我知道我以前很懦弱,”許梔說:“因為懦弱,我做錯很多事……有的傷害了我自己,有的傷害了你,我希望以後我也能變成內心強大到不需要顧忌別人眼光的人,但是……”

她頓了頓,“我需要時間,我不知道這個時間是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

人的性格,在原生家庭裏,多半被定型,理智上人明白很多道理,卻過不好這一生,就是因為本性難移,她想做出改變,但她知道沒有那麽容易。

“或許我還是會有膽怯的時候,懦弱的時候,甚至還會退步……但我會努力,”她話音越來越慢,“錦墨哥哥,你,願意給我時間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電磁波應該是冰冷的,機械的,但透過它傳遞的話語,卻讓梁錦墨有種奇異的感覺。

好像一隻小貓試探性地伸爪,在他心口輕撓。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她:“你在哪裏?”

許梔有些愣,這人,突然不接話,她這心裏不上不下。

他說:“見麵說。”

她語氣就有點兒喪了:“我被我爸關起來了。”

梁錦墨:“……”

許梔忽然想到什麽,“你晚上遲一點能不能過來接我?”

“你晚上就能出來了?”

“我想辦法。”

“行。”

許梔掛斷電話,這一天像是死水一樣的心,跳得很不安分。

偷偷溜出去,這事兒她以前沒幹過,但今時不同往日,再這樣下去,許何平真能押著她去訂婚。

晚飯時趙念巧給許梔端飯過來,看她臉腫得厲害,拿來冰水給她。

許梔一邊敷臉,一邊聽趙念巧絮絮叨叨地罵了會兒許何平。

原來這個早上,許何平怕趙念巧壞事,特意將她支開,接待梁家人。

趙念巧恨恨道:“說我生的女兒沒用,沒用他這時候非要利用,還不讓我插手!”

說罷,看著許梔,麵色黯然,“訂婚這事兒,媽媽可能幫不上你什麽了。”

許梔說:“我懂,我自己再想想辦法。”

趙念巧隻是歎氣,許梔這性子,一向逆來順受的,還能想出什麽辦法?

許梔勉強吃了點東西,等趙念巧走後,她將自己本來要拎走的行李箱打開,將要帶的東西精簡了一下,然後給梁錦墨發了條微信。

晚上接近十二點,許梔知道這個時候許何平還有趙念巧應該是睡了,她先試圖開門。

沒打開,不出意料,門被徹底鎖死。

備用鑰匙在樓下,肯定是拿不到了。

許梔轉過身,目光落在了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