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封閉的房間內,白霧漸起,從稀疏到濃厚。

錢倉一從椅子上站起,他謹慎地看著周圍。

當白霧將他籠罩的時候,窗外的吵鬧聲逐漸消失,鴉雀無聲,即使是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夠聽見。

噠噠的馬蹄聲逐漸靠近,錢倉一想躲到一旁,可是周圍什麽都看不清楚,而聲音的來源也無法確定。隨後,一聲嘶鳴從頭頂傳來,錢倉一抬起頭,看見了黑色的馬蹄,細密的毛發以及坐在馬背上的盔甲。

無頭將軍掠過錢倉一頭頂之後,雙手拉扯韁繩,讓身下的馬停下。

白霧漸漸散去,周圍的人與物漸漸浮現。

錢倉一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幽靜的小道上,道路兩側是深綠色的密林。

“不行,不夠驚豔,現代人的感官刺激閾值都非常高,必須要在開頭幾分鍾內吸引他們的眼球。”一個聲音從密林中浮現。

這個聲音錢倉一有些熟悉,正是《僥幸2》導演王清芬的聲音。

“老師,如果開頭就給足了感官刺激,後麵該怎麽將其提得更高?如果超過了觀眾能夠接受的程度,恐怕會適得其反。”人蛇白練的身影從密林中浮現。

老師?是指王清芬麽?

錢倉一愣了一下,他一時之間沒能接受人蛇白練與王清芬的關係。

“你提的點也非常關鍵,所以我們必須要在開頭就定下基調,如此一來才不會導致故事沒法在100分鍾內講清楚,又或者虎頭蛇尾,讓人摸不著頭腦。”王清芬先肯定人蛇白練的想法,再提出新的意見。

“看來還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行。”人蛇白練將目光從王清芬身上移開,放在了錢倉一的身上,他麵帶微笑對錢倉一說道:“好久不見,程星淵。”

“好久不見。”錢倉一答道,他看了一眼從密林中走出的王清芬,問道:“剛才是在做什麽?”

“拍戲。”人蛇白練說這句話的時候,周圍的攝影機鬼魂從密林處陰暗的角落出現,不過,攝影機鬼魂與之前略微有些不同,不光是他們的頭部是攝影機,而且肩膀上還扛著一台攝影機,有些攝影機鬼魂肩上沒有扛攝影機,但是手上拿著收聲話筒。

“其他人呢?”錢倉一左右看了看,換了個問題。

“在鬼鎮裏麵。”人蛇白練上下打量著錢倉一,“對了,這次找你過來,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我決定讓你成為《僥幸2》的男主,取代賀健的位置。”

“沒問題嗎?”錢倉一臉上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他這句話並非問人蛇白練,而是在問王清芬,因此,他的目光也看向王清芬。

“我不知道,不過他說沒問題,我認為也沒問題。”王清芬瞥了人蛇白練一眼。

“那我也沒問題。”錢倉一馬上接著王清芬的話說道。

人蛇白練對錢倉一的回答很滿意,“我先送你與其他演員匯合。”

白霧再次浮現,將錢倉一籠罩其中,當白霧散去的時候,錢倉一發現自己來到了已經可以稱之為熟悉的鬼鎮當中,而且是在僥幸紀念館附近。

前方是一套擁有數個房間的長屋,長屋的屋頂是斜坡頂,黑色的瓦片疊在一起。屋頂下方,一扇木門、一扇半開窗,就是一間休息室。休息室內,《僥幸2》的演員正等待著人蛇白練的進一步通知。

錢倉一走向休息室,他站在門口,發現門上有著一塊棕色的長方形木牌,木牌上用正楷寫著演員的名字。

寫有程星淵名字的房間屬於錢倉一。

他的房間兩側,是皮影戲的休息室與梧桐的休息室。其餘的房間內則是雪落、方子辰等演員的休息室。

錢倉一進入屬於自己的休息室,坐在床邊,默默等待。

不久,一名劇組的工作人員出現在了門口,不是鬼鎮的鬼魂,也不是占據了演員身體的劇組人員,而是真正的《僥幸2》劇組人員。

“人蛇白練讓我來叫你們,他想要讓你們也參與劇情的討論。”這名劇組人員用顫抖的聲音對錢倉一說道,他的眼神中充滿驚恐。

錢倉一從椅子上站起,“我知道了。人蛇白練對你做了什麽嗎?你為什麽這麽害怕?”

“沒,沒有。”劇組人員一邊抖一邊說道。

“嗯。”錢倉一沒有繼續追問,既然劇組人員沒有回答他,十有八九是不能說,繼續追問不但得不到答案,反而會害了對方。

一分鍾後,長屋之外,錢倉一、皮影戲與梧桐默默看著劇組人員,三人臉上冷靜的表情與劇組人員臉上的驚慌失措形成鮮明的對比。

“請,請跟我來。”劇組人員帶領三人向遠處走去。

仍在長屋內休息的彭天默默等待,他再次回到鬼鎮當中,不過他並不緊張,因為他的腦海中時常浮現出千江月的臉,他正在思考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如果陶真如給他的資料證明彭高的確是他認為的彭高,那麽他該怎麽辦?該父子相認嗎?

這個問題困擾著彭天。

他的確能夠通過說一些兒時的事情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可是他現在頂著賀健的臉,再加上被一直被鬼魂監視,相認的同時可能是父子兩人雙雙殞命,這不是他想要看見的結果,也絕對不想讓事情朝這方麵去發展。

床腳處,一根魚線緊貼著地麵逐漸靠近彭天,魚線來到彭天腳底之後,沿著腿部逐漸上升,而彭天,絲毫沒有察覺,直到魚線來到彭天的後腦勺處,接著,魚線前端開始彎曲,仿佛變成了一根針,下一秒,魚線插入彭天的後腦勺中。

輕微的疼痛讓彭天忍不住抬起右手摸自己的後腦勺,不過腦海中的聲音卻製止了他。

“是我,徐宿,彭天你直接在心中默念就可以與我對話,不要開口,千萬不能讓人蛇白練發現,否則你性命難保。”徐宿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彭天剛想開口,聽到徐宿的話以後,馬上閉嘴。

他在心裏說道:“你讓我去找有緣人,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有緣人是誰,你得告訴我一個名字才行,不然我沒辦法去找。”

“有緣人不是某一個人,而是能夠幫助我們的人。”徐宿回道。

“你可以說清楚嗎?”彭天左手撐著自己的麵頰,假裝在小憩。

“你相信天道嗎?”徐宿沒有回答彭天的問題,反而問了彭天一個問題。

“天道酬勤的天道嗎?”彭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想了一會,“我對天道的理解是一種規律?我對這方麵沒有太多了解。”

徐宿沒有馬上回答,他過了十秒才對彭天說道:“所謂天道,即萬事萬物的規律,即循環的規律。”

“日升日落,花開花謝,是循環。”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是循環。”

“落在地上的雨會變成雲,失去秋葉的樹枝會長出新芽。人人都說有始必有終,究其根本,唯始終如一的緣故。”

“鬼鎮不過是怨鬼的暫停之地,此時卻成為久留的居所,這一切都是因為人蛇白練逆天而行所引起,他已經開始打破天地之間的循環,他正在對抗天道。”

“對抗天道之人,必會被天道所棄,天道內的人會在循環的力量下與之碰撞,阻止其破壞循壞的行為。我指的有緣人,既所有在天道的推力下阻止人蛇白練的人。”

“你需要尋求到他們的幫助,保持聯係,不要被人蛇白練發現你們之間的關係,特別是發現你的真實身份。”

徐宿點明了‘有緣人’的本質。

彭天閉眼傾聽,他腦海中回想著徐宿的話,心中不免有些擔憂,他回道:“我找到他們之後該怎麽和他們說?難道閉著眼祈禱?我需要具體的做法,而不是這些空洞的道理。”

“時機合適,我會再聯係你,記住我說的話即可。”徐宿沒有繼續解釋。

刺入彭天後腦勺的魚線緩緩抽出,接著以來時的路線原路返回,重新退到黑暗的角落當中。

“喂……”彭天還想再說,不過無論他如何在心裏喊,徐宿都沒有回應。

天道?循環?根本搞不懂,即使徐宿隻是在利用我,也應該告訴我怎麽做才對,讓我去找有緣人,我拿什麽去找。

難道隨便找個人,跑過去問他:“你是有緣人嗎?”

彭天歎了口氣,本來是偽裝成休息的模樣,現在他真的想要直接趴在桌上,好好休息一下。

遠處的街道,周圍已經被攝影機鬼魂設立了禁入圈,鬼鎮的鬼魂暫時不允許從這條被鎮長征用的街道路過,甚至連圍觀都不被允許。

這嚴陣以待的氣勢讓讓人忍不住緊張起來。

錢倉一、皮影戲與梧桐三人正站在禁入圈內,他們不可能被禁止入內,因為他們是這部分戲份的關鍵角色。

人蛇白練、王清芬也已經來到此地,王清芬正坐在一張檀木圓桌旁,她的手中拿著一份劇本,除了她手上的一本之外,圓桌上還放有幾本。

“你們先過來吧!”王清芬向三人招手,語氣與平時並沒有差別。

等到三人落座之後,王清芬才將讓三人看起劇本來。

錢倉一翻開空白的封麵,看著第二頁的內容,上麵寫的內容是《僥幸2》新版劇情,準確來說是部分劇情。

這部分劇情是逃離鬼鎮的一段劇情。

根據人蛇的要求,結局活下來的三人正是錢倉一三人。

幾頁內容很快掃完。

正如之前離開鬼鎮的時候一樣,這次離開鬼鎮也是一場追逐戲,而且追殺他們的鬼魂也正是玫瑰水族館的侯文耀,隻需要觸碰肢體接觸就能夠將活人變為死人的可怕鬼魂,即使是通過物品間接接觸,也能夠讓接觸的部位失去活性。

錢倉一不僅咽了口唾沫,離開鬼鎮前的場景曆曆在目。

侯文耀的攻擊方式層出不窮,再加上觸之即死的威力,即使隻是重新出現在錢倉一的麵前,都能夠讓錢倉一感受到沉重的壓力。

“這……”錢倉一看著王清芬,開口想要說些什麽,但是考慮人蛇白練在旁邊,他又不打算說得這麽明白。

“直接說。”人蛇白練看出了錢倉一的意圖。

“侯文耀會殺死我們吧?”錢倉一選擇開門見山。

“他殺不死你們,放心。”人蛇白練語氣平靜,他看了一眼不遠處之後再開口解釋道:“待會在拍攝的過程當中,我會保護你們,讓侯文耀的毒對你們不起作用。”

經人蛇白練這麽一說,錢倉一才稍微放心一點,他也有拒演的想法,隻不過現在拒絕人蛇白練的演出與拒絕地獄電影的演員沒有本質區別,都是死路一條。

“原來如此。”皮影戲鬆了口氣,她剛才回想起麵對侯文耀的場景,馬上就緊張起來。

這種緊張並非完全的怕,而是對危險的擔心。

這次拍攝並非如之前逃離鬼鎮一樣隻有一次,如果有地方沒有演好,或者劇本再次被更改,需要補拍鏡頭,根本不知道會有幾次,一旦失誤一次,就會命喪黃泉。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即使是實力強勁的地獄電影演員,也有翻車的時候。

“讓侯文耀作為最終的反派我沒有意見,不過,需要讓他先假裝成好人再露出鬼鎮的真正麵目嗎?我的意思是他能不能出演這樣的角色?如果比較呆滯,有可能會被觀眾一眼認出來,畢竟他看起來……”梧桐從另一個角度來減輕遭受威脅的概率。

街道拐角處,一名身穿白色襯衫的青年正緩緩走來,他文雅的麵容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他正是侯文耀。

錢倉一在侯文耀出現的瞬間便盯緊了侯文耀,皮影戲與梧桐發現之後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先前侯文耀帶給他們的恐怖再次出現,特別是侯文耀身上淡淡的屍臭味,讓人無法不聯想到死亡。

“你們好,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沒有機會打招呼,我叫侯文耀。”侯文耀向三人伸出自己的右手。

錢倉一抬頭看著侯文耀,屍臭味緩緩飄入他的鼻息。

三人沒敢伸手,他們都想要命。

“他們不敢和你握手,你坐下吧。”人蛇白練對侯文耀說道。

侯文耀的選擇是坐在錢倉一與皮影戲的中間,兩人見到侯文耀走過來,馬上將椅子給移開,讓出一大塊位置,同時他們雙眼緊緊盯著侯文耀的動作,生怕對方突然來個摸肩之類假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