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機的鏡頭中,風吹過的街道上隻有三人一鬼在前進。

走在最前的侯文耀臉上始終維持著淡淡的笑容,初看時還能夠感覺到一絲生氣,看久了才發現這笑容隻是他的麵具。

他隻有這一種表情。

“不行,侯文耀臉上的表情屬於另類麵癱,太過違和。”王清芬向人蛇白練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嗯?”人蛇白練轉頭,等待著王清芬解釋緣由。

“麵部太僵硬很難不讓人起疑,觀眾能夠接受喜劇情景劇內的角色沒有發現明顯的漏洞,但是作為一部主打劇情的電影來說,不能出現太過明顯的漏洞。侯文耀總是在笑,程星淵他們問什麽問題都在笑,說嚴重一點其實有點憨。”王清芬說到這裏搖了搖頭,“雖然從邏輯上說得通,但是觀眾並不喜歡看起來憨的人成為幕後黑手或者大Boss,即使這樣的反轉前期已經有鋪墊。”

“為什麽?”人蛇白練將目光放在侯文耀的臉上。

“觀眾的喜好問題,還記得我之前問你的問題嗎?你想要讓《僥幸2》的影響力比之前更大,所以我們選擇這種讓觀眾不喜的劇情,侯文耀的相貌過得去,但是演技根本沒有,即使他是本色演出。”王清芬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老師是打算換人嗎?”人蛇白練眉頭一皺。

“如果可以,最好是換人,不過也能夠想辦法規避這一缺陷,不過會有一定的影響,大部分小鮮肉演員都不願意接受。”王清芬轉頭看著人蛇白練,等待人蛇白練進行取舍。

“什麽辦法?”人蛇白練問道。

“減少侯文耀的正麵鏡頭,通過程星淵三人的反應來烘托氣氛,營造出神秘感。對於小鮮肉演員來說,這種方法將他們最大的優勢也一並抹除,所以基本上不會采用。”王清芬解釋道。

“沒問題。”人蛇白練平靜地說。

徐宿,我相信你應該真的存在。

王清芬移開視線,右手放在口袋中,她捏了捏仍在口袋中的魚線,這根與眾不同的線讓她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

我現在正在做你想讓我做的事情,希望你說的話有用,至於鬼鎮本體,隻能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再詢問人蛇白練。

王清芬將手從口袋中拿出,雙手合十,前後搓了搓,此時,她的手心滿是汗水。

不遠處,場記助理喊停之後,錢倉一稍微鬆了口氣。

“導演好像在叫我們。”梧桐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王清芬。

錢倉一轉頭看著王清芬與人蛇白練,實際上他的目光主要是放在人蛇白練身上。

如果要談逃離鬼鎮的收獲,除了鬼鎮本身的情報之外,最大的收獲便是拿到了人蛇白練提供的白色鱗片。

剛才在拍攝的過程中,因為劇情要求,所以三人都與侯文耀有肢體接觸,結果與上次逃脫追殺時完全不同,這次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根據人蛇白練的說法,這些鱗片並不是隻對侯文耀起作用,對其餘的鬼魂也有相同的作用,能夠將怨氣攻擊無效化。

他還想再確定一件事情,如果白色鱗片交給其餘的活人,是否同樣能夠起作用,假設可以,那麽到時候遇到鬼魂攻擊的時候可操控空間將會大上許多。

三人來到檀木圓桌前。

“你們辛苦了。”王清芬對錢倉一三人說道。

“沒什麽。”皮影戲搖了搖頭。

“陶真如,我知道你想要通過麵部表情表達出緊張的感覺,但是如果你一直皺眉,會影響觀眾的觀感,另外,緊張不一定要通過皺眉表現出來,還可以通過另外一些細節,這一點你注意一下。”王清芬指出皮影戲剛才表演的不足之處。

“我知道了。”皮影戲連連點頭。

“錢若思,你距離侯文耀的太遠了,高小雯的人設是單純的女孩子,她沒有發現侯文耀的真實身份。”王清芬看著梧桐說道。

“有嗎?”梧桐小聲回了一句。

王清芬將眼睛睜大一些,偏了下頭,繼續對梧桐說:“觀眾聞不到侯文耀的氣味。”

“好吧。”梧桐知道自己的真實意圖已經被王清芬看穿。

“程星淵,你有一點需要特別注意,即使你不在鏡頭焦點的時候,也需要注意臉上的表情,最好能夠與焦點部分產生一定的互動,這樣鏡頭的信息量一瞬間就提上去了。”王清芬將目光放到錢倉一的臉上。

“嗯,好的。”錢倉一虛心接受。

王清芬指出錢倉一三人的問題之後轉頭看向侯文耀,不過她沒有開口說話,而是將視線放在了一旁的人蛇白練身上。

錢倉一有人蛇白練提供的白色鱗片保護,但是王清芬卻沒有,即使不考慮侯文耀會突然發難的事情,實際上侯文耀也不歸她管。

人蛇白練看了侯文耀一眼,開口說道:“你跟我來。”

幾秒後,當人蛇白練與侯文耀轉到小巷中去之後,場上隻剩下幾人,當然,還有不知隱藏在何處的攝影機鬼魂。

四人目光交匯,都有一些話想說,但都又不敢說。

王清芬右手虛握放在嘴前,“咳咳”她假咳兩聲,吸引三人的注意,接著她看著不遠處的檀木圓桌,“我們去那邊休息下。”

四人落座,王清芬瞥了一眼小巷,此時人蛇白練與侯文耀依舊沒有出來。

“你們真厲害,能夠從鬼魂的手中活下來。”王清芬開口打破沉默,“一直沒有機會恭喜你們,趁現在向你們道一聲祝賀。”

“其實,我們並沒有逃離鬼鎮,我們隻不過是通過了人蛇白練的麵試而已。”皮影戲答道,語氣有些沮喪,接著她繼續說道:“不知道這件事何時才是個頭,說實話,我從沒有想過《僥幸》中的鬼鎮真實存在,更沒有想過鬼鎮還會發展。”

皮影戲說到這裏的時候看向遠處,眼神中思緒紛湧。

“我也一樣。”王清芬伸出右手輕輕抓住皮影戲放在圓桌上的左手,“幸好我們都活了下來,隻要還活著,就還有機會。”

“嗯。”皮影戲沒有將手抽回。

“有一個成語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現在就一蹶不振還是太早,不管怎麽樣,我想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其克星或者掣肘,像這個鬼鎮,有可能以前的鎮長不是白練,而是別的什麽人。”王清芬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嗯?”皮影戲愣了一下。

王清芬察覺到了皮影戲的變化,她看著皮影戲,“怎麽?”

皮影戲將頭靠了過去,王清芬也非常配合。

“鬼鎮原來的確有一個鎮長,名字叫做徐宿。”皮影戲輕聲說道。

王清芬嘴巴張開,目光一直放在皮影戲的身上,她想要通過皮影戲的表情來確定皮影戲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導演。”錢倉一提醒王清芬一句。

王清芬神態恢複正常,她輕聲說道:“看來我們需要將《僥幸2》打磨得更精細,當然了,越精細意味著需要花費更長的時間。”她在說更長時間的時候加重了語氣。

錢倉一馬上領會到王清芬的意思,結合王清芬前後的變化,十有八九鬼鎮的原鎮長與王清芬聯係過,不過期間發生了一些事情,導致王清芬無法準確判斷徐宿身份的真假。

至於王清芬後麵說的一句話,其實是在暗示,暗示需要拖延時間。

此時,人蛇白練與侯文耀從小巷中走出。

人蛇白練來到檀木圓桌前,他看著四人說道:“今天先到這,明天再繼續。”

坐在圓桌前的四人對視一眼,都沒有接話。

……

重新回到人造鬼鎮的藍色簡易房中之後,錢倉一從口袋中拿出人蛇白練給他的白色鱗片。

因為沒有地獄電影的提示,又沒有明顯的發光、身上浮現一個保護罩、神清氣爽等等‘特效’出現,所以根本無法判斷這一白色鱗片的性質。

目前來看,白色鱗片能夠抵抗鬼魂的怨氣攻擊,至於究竟是隻能抵抗侯文耀這一個鬼還是所有的鬼魂都能夠抵抗,這一點不得而知,必須測試之後才知道。

另外將其交給其餘的人能夠起作用也需要測試。

錢倉一深吸一口氣,將白色鱗片放回口袋。

不管怎樣,相較於之前,拿到白色鱗片的我存活率要高上不少,而且這種可以認為是具有某種‘規則’的物品,也許對之後的計劃有非常大的幫助。

他想到此處,拿出手機,將這一發現告訴千江月。

彭天坐在房間當中焦急的等待,當人蛇白練告訴錢倉一等人‘今天先到這’的時候,待在休息長屋等待的他們也被送離了鬼鎮。

他現在很想直接去問皮影戲情況如何,但是又擔心自己的行為太過明顯,引起鬼魂與人蛇白練的懷疑,這不是他願意看見的事情。

叩門聲從門口傳來。

彭天從椅子上站起,門外是一名有著斷眉的青年。

“陶真如讓我送給你的。”寓言將手中的資料放在彭天的手中。

“哦,好!”彭天拿著資料的右手微微有些顫抖。

“沒別的事我先走了。”寓言轉身離開。

彭天沒有接話,他現在的思緒都在資料上。

門輕輕關上,彭天走到桌前將台燈打開,他翻開手中的資料。

“生日……”

“父母……”

彭天確定這兩點之後,整個人仿佛沒有了力氣,癱坐在椅子上,其餘的內容他一眼都沒有看,因為他已經無法集中注意力。

他感覺眼眶有些濕潤,於是下意識用雙手捂住眼睛,可是眼淚控製不住流了下來,順著臉頰滴落在資料上。

細不可聞的嗚咽聲在房間內輕輕響起。

十幾年的等待,如今終於不再是海市蜃樓,雖然他沒有與自己的兒子相認,但是卻已經相遇。

自己的兒子現在正在人造鬼鎮旁的簡易房中,可是彭天卻沒法去相認。

他現在盯著賀健的臉,即使強行證明自己,依然很容易引起鬼魂的懷疑。

不行,我必須讓他離開這裏!這裏太危險了!

彭天雙眼通紅,他繼續看起彭高的資料。

一個念頭在彭天的腦海中浮現,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克製這一念頭,於是他站起,走到門前,他現在就想去找千江月。

冷靜這個詞此時已經從他的字典當中刪去。

彭天右手握住門把手,正準備用力,可是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誰?”彭天後退到桌子邊之後再開口問道。

“是我。”千江月的聲音傳來。

他怎麽會來?

“稍等。”彭天看了一眼桌上的資料,將其塞到抽屜當中,接著走到鏡子前,看了看依然有些發紅的眼眶,他稍微調整了一下之後再走到門前將門打開。

千江月手中拿著幾本寫真集,他看見彭天之後,先討好似的笑了下,“我有幾個朋友是你的粉絲,她們想讓我幫忙……”

“進來吧。”彭天將鐵門完全打開,接著後退兩步,讓出位置。

“嗯?”千江月眨了下眼,“不是,我隻是想要這個。”他舉起手中的寫真集,絲毫沒有進入房間裏麵的想法。

從賀健的反應來看,十有八九是彭天,看來彭高已經找到他的父親了。

千江月臉上依然裝作不知情的模樣。

遠處,寓言正躲在一旁偷看,小鑽風則待在他的身後。

小鑽風一臉無語,小聲說道:“我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看的,我們現在一點都不安全,如果不小心發生遭遇戰,跑都沒法跑。”

“沒關係,我帶你。”寓言隨後答道。

“算了吧你,你那個百米賽跑太水了,一點都不可靠,稍微遇到個強點的,怕是你連自己都救不下來。”小鑽風一臉鄙夷。

“那你先回去。”寓言並不打算放過這個機會。

另一邊,千江月已經走入彭天的屋內。

寓言從牆角竄了出來,貓著腰向彭天的房間走去。

“等等我。”小鑽風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畢竟按照千江月的分析,他們這些屬於弱監控對象的人隻要不主要去探究鬼鎮的秘密,基本上不會遭到鬼魂的攻擊。

兩人一溜煙來到了彭天房間的窗下。

“噓!”寓言右手食指放在嘴前,對小鑽風噓了一聲,接著將耳朵貼在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