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倉一雙眼清明,他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疑惑,倒不如說是警惕。

董安不由得心中一慌,他感覺事情沒有想象的簡答,於是他試探性問道:“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嗎?”

“回答我的問題。”錢倉一起床,以審視的目光看著董安:“我不是讓你用問題回答。”

“你還記得什麽?”人蛇白練麵色嚴肅,不似之前輕鬆。

“記得很多。”錢倉一右手抬起,輕輕敲了自己額頭兩下:“我正在參加一個遊玩項目,但是機器發生了故障,將我過去的記憶屏蔽。”

“工作人員為了讓我找回記憶,讓我再次回到夢境中的鬼鎮中探索,他告訴我,我的記憶被自己藏在鬼鎮裏麵,而且是以青石磚的形式存在。”

“如果我能夠找到這塊屬於我的青石磚,我就能夠拿到屬於我的記憶。”

錢倉一說完,上下打量了董安一眼。

董安回頭看了人蛇白練一眼,他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目前的狀況,不過當他看見人蛇白練那想要將他吞入肚中的神情時,他馬上移開目光。

兩秒鍾後,董安開口說道:“程星淵,你說的沒錯,我們正是來幫助你尋找過去記憶的人,你現在有什麽線索嗎?”

“有一點。”錢倉一點頭,站在了董安麵前:“以我的思維方式,藏東西的方法一定是無法取巧的辦法。”

“如果我手中有一片樹葉需要藏起來不被人發現,我一定會將這片樹葉藏在森林當中。”

“青石磚也一樣,我如果想要不被人發現,一定會將青石磚藏在牆壁裏麵。”

錢倉一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似乎興奮起來。

“可是……”董安有些猶豫,但是他還是說出了口:“你說的線索我們都知道,問題是我們不知道你藏在了哪一麵牆壁中。”

“哼哼。”錢倉一笑了起來,仿佛董安在說笑話一樣,他回道:“這是我的記憶,記憶並不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存在,過往的任何經曆都可能讓我回想起記憶。”

“什麽?”董安不太明白。

“你沒聽過觸景生情嗎?如果我能夠重新體驗我曾經體驗鬼鎮的過程,十有八九能夠想起我將記憶藏在了什麽地方。”錢倉一說完之後向門口走去。

董安與人蛇白練都沒有攔住他。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快跟上我。我知道這是夢境之後,已經沒有再繼續待在這裏的想法。”錢倉一右腳邁出門檻的時候,還回頭喊了一句。

人蛇白練回道:“你先走,我們馬上跟上。”

錢倉一點頭,丟下一句“快點”之後,向休息室外走去,隻留下人蛇白練和董安在房間裏麵。

“這……我都分不清他是真的瘋了還是……”董安麵露愁容。

他愁兩點,第一點是他說的內容,第二點則是人蛇白練很有可能會懲罰他。

“他還以為這是夢境。”人蛇白練看著遠去的背影出神。

“那就是說,你還有機會拿到鬼鎮本體。”董安心中鬆了口氣。

“我不知道。”人蛇白練搖頭:“程星淵從進入鬼鎮開始,總是出乎我的意料,無論是表現還是選擇。”

“那麽,等拿到鬼鎮本體之後,就解決掉他!”董安右手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的確可以考慮。”人蛇白練眯了下眼。

……

躺在**的雪落伸了個懶腰,她已經完全適應了自己新的身體與新的身份。

新的一天讓她精神飽滿,她起床收拾一番後,準備出去走走,不走太遠,純當散步。

她哼著小曲路過王清芬房間的時候,聽到裏麵傳出嗚咽聲,裏麵的人似乎正在求饒,正當她打算敲門的時候,一聲“滾”字又讓她暫時放下了心中的想法。

“王清芬導演在幹什麽啊?”雪落不明白,不過她暫時不打算摻合。

半個小時後,雪落回到休息長屋,她發現王清芬的房間中站滿了人。

“怎麽了?”她走入屋內,詢問距離自己最近的人。

“王清芬導演她……”齊才藝指了指正坐在地上的王清芬。

齊才藝正是驟雨所扮演的角色,此時這具身體中是電影世界中其餘的靈魂。

雪落踮腳看去,隻見王清芬雙腿岔開,坐在地上,整個人好像變了個樣。她的頭發淩亂的拉攏在額前,眼神渙散,嘴中不時吹氣將頭發吹起。

“這是怎麽回事?”雪落完全不理解:“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忽然,王清芬縮了下脖子,雙手在前方揮舞:“不是我,我沒有拿,我什麽都沒有做!”

王清芬邊喊邊哭,像是受盡了折磨。

圍觀的演員看了都不忍心,走上前安慰。

“你們看見程星淵沒有?”皮影戲輕拍王清芬的背部。

所有的人都在搖頭,除了王清芬。

王清芬聽到這個名字之後,先是愣住,兩秒鍾後,刺耳的尖叫聲從她的嘴裏發出,音高直逼海豚音。

周圍的演員都忍不住捂住雙耳。

梧桐見狀,嚐試阻止王清芬,卻毫無作用,無奈之下,隻好動手將王清芬打暈。

“會不會和程星淵有關?”雪落小聲嘀咕了一句。

皮影戲轉頭看向雪落,似乎在讓雪落給個說法。

“我不是說程星淵對王清芬導演做了什麽,我的意思是他肯定和這件事有關,我們找到他之後,說不定一切都能夠真相大白。”雪落說到這裏的時候,用手肘輕輕推了推身邊的齊才藝。

齊才藝頓時領會意思,幫忙說道:“我也這樣認為,要不,我們留下兩個人照看,其餘的人去找程星淵?”

他的計劃得到眾人響應。

工作人員外加演員一共分為四組外出尋找。

梧桐與一名女性工作人員留下來照顧王清芬。

……

僥幸紀念館內。

錢倉一指著符之遙的畫像說道:“我還記得自己為了追皮球跑到了畫裏麵,完全不一樣的體驗,現實生活中絕對體會不到。”

他說完後,走到符之遙的畫像前,右手手掌貼在畫像上,“就像這樣。”

人蛇白練靜靜地看著錢倉一,眼神中沒有絲毫感情。

董安繼續引導,他用溫和的語氣問道:“接著呢?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經過錢倉一的講述,董安忽然也對眼前的人產生了少許興趣,畢竟能夠從人蛇的考驗中活下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太普通。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總之,我們在僥幸紀念館的5人死了兩個。”錢倉一看著樓梯口的位置,眼中有些落寞,但是這情感轉瞬即逝:“不過既然都是這一切夢,那死多少人都無所謂,即使我自己死掉也沒有關係。”

董安舔了下嘴唇,糾正道:“你死了夢境就結束了,你必須要找到記憶才行。”

“我知道。”錢倉一隨意回了一句,接著向僥幸紀念館外走去。

董安輕歎一聲,連忙跟上。

錢倉一離開僥幸紀念館之後向黑子曾經待的青石小巷走去。

“你似乎少去了一個地方。”人蛇白練提醒一句。

“嗯?哪裏?”錢倉一轉過身來。

“你忘記了一對夫妻嗎?”人蛇白練給出提示。

錢倉一眉頭緊皺,低頭看著地麵,幾秒鍾後,他搖頭回道:“我記不太清,大概是因為我對這件事沒有太深的觸動。”

人蛇白練沒有再說,而是示意錢倉一繼續。

等到錢倉一走到視線之外的時候,一個攝影機鬼魂從一旁跑了出來。

“你去看看。”人蛇白練吩咐一句。

攝影機鬼魂點頭之後離開。

賀健死亡的青石小巷內,錢倉一用手觸摸牆壁,感歎道:“我聽韋俊民說,賀健與黑子僵持了很長的時間,而且差一點就要勝過黑子,不過最後還是功虧一簣,畢竟這場賭局從一開始就不公平。”

韋俊民是驟雨所扮演的角色的名字。

而驟雨,死在了離開鬼鎮的最後一瞬間。

錢倉一轉過頭來看著人蛇白練,語氣深沉:“賀健勝過黑子的可能性至少比我勝過你的可能性更大,不過,現在這一切全都無所謂了,畢竟這是夢境,贏下你或者輸給你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哦?”人蛇白練應了一聲,問道:“你還想過戰勝我?”

錢倉一雙手交叉放在腦後,用非常輕鬆的表情看著人蛇白練:“當然想過,而且在我發現這是夢境之前,我一直在這樣做。”

“為什麽?”人蛇白練疑惑不解。

“什麽為什麽?”錢倉一反問。

“我答應過不殺你,你為什麽還要反抗我?”人蛇白練回答。

董安察覺情況有些不妙,頓時警惕起來。

“我想,大概是為了掌控自己的人生。”錢倉一說到這裏停頓了下,接著繼續說道:“每個人出生在世,都有不如意的地方,他們可能會在夢中看見自己期待場景,而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他們一定不會心甘情願屈服於生活。”

“我在夢境中是程星淵,程星淵的父母希望他能夠按照自己規劃的職業路線走,可是程星淵並不想以後過一眼就能夠看見盡頭的人生,他不想被控製。”

“因此,即使他的父母再怎麽反對,他依然選擇了走上了演員這條道路。”

“這一路的艱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值不值得也隻有他自己有資格說。”

“當我將自己代入這個身份的時候,我就已經按照他的想法去思考。”

“白練,從你隨意殺死演員的那一刻起,程星淵就不可能和你走一條路。”

“有毛露等人的結局在先,他絕對不認為自己今後不會受到威脅,而他不想自己未來的人生會被你掌控。”

“他從來都不相信命運,他始終認為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道不同不相為謀。”

“因此,當徐宿找到他的時候,他果斷選擇反抗!”

當錢倉一說到這裏的時候,人蛇白練眼中的怒火噴湧而出,怒道:“找死!”

“冷靜,冷靜!”董安早已經預料到這一點,連忙伸手擋住人蛇白練。

他輕聲說道:“鬼鎮……鬼鎮……”

人蛇白練的身體往後縮了縮。

“看你這番模樣,簡直和真的一樣。我說過了,這不過是夢境,不信我現在就證明給你們看。”錢倉一輕蔑一笑,從身後掏出一把鋼製匕首,接著,他雙手握緊把手,沒有猶豫,向自己胸口刺去。

這一刺,用盡了全力。

董安睜大雙眼,他完全沒有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