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慌亂、踩踏。
車間頓時亂成一鍋粥。
鬼工人出現之後,人心惶惶,每個人都擔心身邊的工友是不是鬼魂。
車間門口成為擁擠的重災區。
錢倉一選擇背靠牆壁,他站在夾角處,觀察剩下的兩個方向。
他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眼前的一切。
突然出現的鬼工人並沒有想象中危險,至少,從他觀察的情況來看,鬼工人暫時還沒有主動攻擊的意思。
到現在為止,車間內所有的傷亡,全部來自於驚慌的同伴。
鬼工人一直在做的事情隻有一件——工作。
永不停息的工作。
鬼工人如同機器人一般,甚至比機器人要更加符合老板的利益,因為他們不需要耗電。
天花板的燈光開始閃爍,此刻,所有的員工都抬起頭,期望燈光恢複正常。
然而,事情與他們的預料完全不同,燈光閃爍十幾下之後,竟然再次熄滅。
錢倉一忽然感覺按住牆壁的左手傳來與眾不同的觸感。
先前的觸感冰冷而平整,現在的觸感濕熱而粘稠。
他將左手拿到眼前,接著低頭,讓安全帽燈閃了一下。
雖然時間短暫,但是他依然看清了左手的情況。
原本幹淨的左手已經被染成紅色,碎肉混合著血水粘在手掌上。
昏暗的牆壁,兩隻血色的手臂緩緩伸出,想錢倉一的臉部伸去。
因為燈光的關係,原本應該馬上注意到的危險,遲了一秒才發現。
當血手即將觸碰錢倉一眼睛的瞬間,光陰塚的領路人瞬間發動。
空氣逐漸粘稠,每移動一步都需要耗費大量體力。
心髒仿佛被一隻透明的大手抓緊,血液也停止流動。
錢倉一動了一下。
好累!
初次使用技能的感覺再次出現,渾身上下的細胞如同被巨力撕裂。
錢倉一強忍著疼痛躲開這一擊。
技能時間結束,他迅速遠離牆壁。
確認暫時脫離危險後,他彎著腰,半蹲在地,微微喘氣:
“怎麽回事?”
“難道是疲勞程度帶來的負麵影響?”
“疼痛感已經消失,看來並不是真的受傷,更像是身體發出的警告。”
錢倉一深吸一口氣,打開安全帽燈。
既然已經受到攻擊,他不能再顧及裝備帶來的影響,畢竟生命才是第一位。
燈光亮起,視野前方出現明亮的圓圈。
車間的牆壁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原本潔白的牆壁變成了蠕動的血肉。
血肉築成的牆壁時常浮現出人臉以及人手,仿佛整麵牆壁全部由人構成。
天花板和地板也是同樣的場景。
幾分鍾的時間內,幹淨整潔的車間頓時變成了人間煉獄。
錢倉一想到了著名的恐怖遊戲場景。
如果將正常的工廠稱之為表工廠,那麽現在所見到的工廠,完全可以稱之為裏工廠。
錢倉一轉頭看向車間門口。
擁擠的人群暫時還沒有發現車間的異樣。
如果這些員工按照正常情況排隊進出,現在可能已經全部離開,但是,實際情況是大部分人都沒有離開。
前麵5、6個人發生爭執而擋住出入口,沒有一人稍微後退一步,結果導致卡在門口。
門口堵住,後麵的人也隻能幹看著,而車間中的人又繼續向門口擠。
錢倉一移開視線,看向產線。
鬼工人依舊堅守工作崗位,對身邊驚慌的活人根本不在意。
他們手上的動作如同機械手臂般精準,每個動作都精確到毫秒。
以工廠高層的要求來評價,這些鬼工人才是真正的“工人”。
錢倉一鬆了口氣。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鬼工人沒有攻擊的意圖,也就是說,暫時還算安全。
昨天發生的事情忽然浮現在他的腦海。
林輝的死毫無疑問與鬼工人相關,說明鬼工人會攻擊活人,這一點與眼前的情況對不上。
究竟是哪裏有問題?
錢倉一感覺後背發涼,他用右手拇指按住自己的太陽穴。
時間……
時間有區別。
當時我們是休息時間,鬼工人是不是也會遵從工廠的規章製度?會在同樣接近午夜的時候休息?
錢倉一看了一眼遠處牆壁上的掛鍾。
車間的環境全部改變,導致掛鍾也發生變化。
表盤上,所有的數字與刻度全都消失不見,隻剩下一根秒針在不停旋轉。
似乎在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時間,一直做下去就行。
“沒用。”
錢倉一選擇相信自己的記憶力。
他記得熄燈的時候,距離吃夜宵大概還有一刻鍾的時間。
這一切都要感謝他前麵的員工總是盯著掛鍾,並且不時報一下點。
“還有半個小時就可以吃飯了!”
“還有25分鍾。”
“肚子有點餓,怎麽還有20分鍾?”
算上停電之後的騷亂時間,距離休息時間大概還有7分鍾。
錢倉一感覺情況不妙。
如果他的猜測正確,7分鍾後,整個工廠的鬼工人都將會被釋放。
到時候整個工廠都將會是噩夢般的景象。
“先和千江月匯合,樓上的情況應該也一樣。”錢倉一決定先找千江月匯合。
兩人已經交流過各自的位置。
唯一的出入口被人擠滿,根本沒法出去。
實際上,出口還有幾個。
首先,車間的結構設計有兩個出入口,但是其中一個出口已經被鐵鏈鎖住。
另外,走廊與車間之間並非牆壁,而是通過塑料隔板隔離,目的是為了讓巡查人員能在走廊上看見車間內的一切。
遭遇緊急情況的時候,可以選擇直接將塑料隔板上的玻璃砸碎。
然而,有趣的是,整個車間,幾乎沒有員工這樣做。
每名員工依然在下意識遵守工廠的規章製度。
單調重複的工作甚至將他們的求生欲都抹平。
錢倉一自然不在此列,他提起凳子向玻璃砸去。
哐當一聲,玻璃碎裂開來。
錢倉一敲掉邊角的尖刺後扔下凳子,撐住窗沿跳到走廊上。
這一幕被周圍仍在向門口擁擠的員工看在眼裏,有一名帶頭的員工做出這件事之後,他們的思路也被打開,開始有樣學樣,紛紛拿起身邊的凳子,將玻璃窗全部砸碎,一個不留。
如此混亂的景象,再加上幾乎沒有燈光,即使工廠事後想要追究,也不可能追究到某一名員工身上。
時間還剩下5分鍾。
錢倉一向樓上走去,然而,當他來到樓梯口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根本沒辦法這樣做。
樓梯水泄不通,擠滿了員工。
這些員工正隨著人潮離開這棟樓。
“看來上不去,先看看外麵是什麽情況?”
錢倉一向走廊盡頭走去。
走廊盡頭有窗戶,且視角還算不錯。
窗戶此時被窗簾擋住,看不清外麵的情況。
他來到窗戶邊,深吸一口氣,全身戒備,接著,左手抓住窗簾,用力拉開。
安全帽燈將窗外照亮。
漆黑的夜空,一道血紅色的閃電劃過,將遠方照亮。
整個世界完全變了個樣。
高聳入雲的煙囪密布,鏗鏘的撞擊聲從遠處傳來。
百殿惠電子廠不過是這個世界無數工廠中的一個,甚至是平平無奇的一個。
忽然,一雙腳出現在窗戶上方。
錢倉一後退一步。
窗外的雙腳繼續下移,不久之後,千江月的臉出現。
千江月左手指了指錢倉一,示意後者讓開。
等錢倉一後退到安全距離之後,千江月揮動左手,堅硬的鐵塊見窗戶砸碎。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千江月跳入走廊中。
“餘雪峰沒有任何異常,當然,這本身也是異常。”千江月右手伸向窗外,將鎖鏈收回。
“3分鍾。”錢倉一開口。
“那些鬼工人要動手?說的也是,跑不?”千江月指了指窗外。
身為地獄電影的演員,逃跑路線自然要比普通人多上幾條。
現在唯一的問題隻有一個。
逃出去就能夠避免危險麽?
這一點根本無法確定。
錢倉一眉頭緊皺,問道:
“你說餘雪峰沒有任何異常是什麽意思?”
“和昨晚的表現完全不一樣?”
千江月點頭,答道:
“對。”
“準確來說,餘雪峰今晚的表現和昨晚完全不同,像是變了一個人。”
“昨天的餘雪峰自信從容且幽默,今天的餘雪峰尖酸刻薄、斤斤計較,讓我惡心。”
“我覺得一個人的性格不會在一天內發生如此大的轉變,除非他有病。”
千江月欲言又止。
錢倉一眨了下眼,忽然想到一點:
“你說有沒有可能昨天餘雪峰被人附身。”
“我的意思是類似於我們這樣,占據原有的身體,操控身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昨天的餘雪峰有可能也是這樣。”
千江月右手摸了摸下巴,點頭答道:
“有可能,看來今天對方沒有來。”
錢倉一補充道:
“也有可能換了一具身體。”
“昨天是餘雪峰,今天是別的員工。”
“隻是……他的目的是什麽?”
千江月的表情忽然嚴肅,他低頭看著地麵,實際上是在看跟蹤之眼傳來的圖像。
錢倉一沒有開口,靜靜地等待。
同時,他還在心裏計算剩下的時間。
1分鍾。
還剩下1分鍾,鬼工人將會停下手中的動作,將注意力放在身邊的活人身上。
千江月抬起頭,看向車間的出入口,目光淩厲:
“我們要找的人,就在這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