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驚蟄的邀請,錢倉一並不意外,畢竟對方之前就已經說過,更何況,從各個角度來考慮,對方的態度相對來說充滿善意。如果將演員比作農夫,那麽告誡會就相當於合作的山賊,講道理是給你麵子的那種,但是接不接受,又是另外一碼事。在知道告誡會首領的能力前,錢倉一或許還會抱有僥幸的態度,但是現在,在知道對方的技能很有可能超過常理之後,他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撐過去。
“見麵講究一個公平性,時間和地點,一方隻能決定一個,既然黃道選擇了時間,那麽我選擇地點。”錢倉一說著環顧一圈,“地點就這吧。”
驚蟄撓了撓頭,拿出自己的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兩下之後,再伸出來。手機喇叭中傳出兩人的對話,其中一個人的聲音是驚蟄的聲音。
“如果他拒絕,我該怎麽做?”
“你說過他的事情,驚蟄,他肯定不會直接拒絕,而是換種方式,例如,你定了時間,地點該由我來定。”
“他會定在哪?”
“就這裏。”
手機中兩人剛對話完,黑色直升機風扇轉動的聲音便從上方傳來。
錢倉一沒有忘記黃道在華安市出場的情形,當時的情況幾乎與現在一模一樣。
這家夥……估計是驚蟄把當初我和他說過的話告訴了黃道,所以黃道才猜出我的回答,不過,無所謂,既然他知道我不想見依然直接來見麵,說明見麵是必然。
錢倉一克製住內心想要站起來的衝動,依然坐在椅子上,隻是左手卻不自覺用力握緊。
驚蟄後退幾步讓開位置,接著抬起頭看了一眼直升機,“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
黑色直升機飛到長椅的正上空,一個黑影從機艙處探出頭來,接著,縱身躍下。
錢倉一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快。
上方的人影直直落下,接近地麵之後開始減速,直到光滑的腳底碰到地麵,才完全停下,整個過程流暢得如同電影一般,絲滑順暢,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錢倉一的視線一直跟著黑影移動,黑影落地的同時,他已經看清了對方的容貌與穿著。一頭碎發,熬夜的黑眼圈看起來如同煙熏妝,白色長袖,藍色牛仔褲以及沒穿鞋的腳,眼前的年輕人正是告誡會的首領黃道。
“你好。”黃道打招呼的方式極為普通,除了沒有伸出右手之外,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可是,即使是同一句話,可是由不同的人說出來,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例如現在,錢倉一甚至不確定自己該以何種方式回複。
“我見過你。”錢倉一站了起來,他的身高比黃道高一點,此時可以用一種俯視的角度和對方談話。
“華安市?”黃道似乎回想起了什麽,“你當時也在,躲在商場後麵。”說到這裏,他嘴角微微勾起,臉上浮現意義不明的笑容,接著,繼續說道:“我想邀請你加入告誡會。”
該直接拒絕嗎?還是委婉一點?還是岔開話題?又或者是假裝答應?
錢倉一盯著黃道的眼睛,想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出真實想法,下一秒,他發現黃道也正盯著他的眼睛看,這一刻,兩人都在窺探對方的真實想法。
“你似乎不願意。”在錢倉一還沒有回答的時候,黃道開口打破沉默。
“不是很正常麽?”錢倉一點頭,“我不會加入一個我不了解的組織,更何況,是在地獄電影當中。”
“告誡會想為演員爭取一些正當的權益,而我們也正在這樣做。”黃道輕聲說。
殺其餘的演員?
錢倉一猶豫了下,打算直接說,有時候繞一些比較好,但是還有一些時候,開門見山更能表明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例如,殺其餘的演員?還是從背後偷襲,與其說是爭取一些正當的權益,倒不如說是將其餘演員連同正當權益一起摧毀,死人不需要權益。”
“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麽做?”黃道沒有生氣,臉上的表情甚至沒有任何波瀾,似乎早已經接受過無數次質問,多到幾乎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能夠脫口而出。
應該怎麽做?
錢倉一曾經想過這個問題,拯救“所有”的演員的確很不現實,也沒法做到,但是,如果力所能及救一些演員,在能搭把手的時候搭把手,將這種精神傳遞下去,雖然短時間內不能見效,但是隨著時間推移,情況可能會出現轉機,即使不這樣做,而是什麽都不做,也比將其餘的演員殺死要好。
他自己,也想過執行的辦法,然而,諷刺的是,他想要的“機會”反而來自於告誡會,如果沒有告誡會的存在,他追求的“機會”,讓所有的演員都有一次機會選擇自己的生活,現在看不見路在哪裏。
“既然你不同意我們的做法,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對嗎?”黃道向前走了一步,眼神鋒利如刀,仿佛正在一刀一刀將錢倉一的頭給削開。
錢倉一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必須回答這個問題,“……至少沒必要偷襲。”
“你也認為將大愛的精神傳遞下去不可行?”黃道抓住了錢倉一的重點,他轉過頭看著地麵,“隻要人人都獻出一份愛,世界將變成美好人間,隻要每名演員都真心相待,過不了多久,地獄電影中的鬼也不會動手殺人,畢竟,所有的東西都得按照人類的意思來。”
黃道的話中充滿諷刺,越是誇讚,越是不屑,更重要的是,錢倉一沒法反駁,嚴格來說,地獄電影提供的電影世界本身是如同鬥獸場一般的存在,隻不過規則比較特殊,並非鬥個你死我活,而是讓弱者堅持規定的時間,固然,在這段時間中需要做許多事情,但本質上依然是個達到規定時間的遊戲,極端簡化之後,可以看成是“你能堅持多少秒”之類的小遊戲。
“蒼一,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此時,黃道的背忽然挺直,身高頓時高了不少,眼睛達到與錢倉一齊平的高度,眼神也緩和下來,“你為什麽會認為,告誡會曾經沒有那麽做過?”
錢倉一聽到這個問題,瞳孔猛地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