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還活著,是因為你們改造過我的思維?反過來,如果你們不改造我,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千江月繼續說,但聲音已經有氣無力。他環顧四周,幹淨整潔的臥室充滿家的溫馨,但與現在知道的事情合在一起,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割裂感。
“這就是你的命,你是要反抗它,還是遵循它,又或者是無視它?一切全憑你自己的心意。如果你想救自己的隊友,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過去,那麽,隻要跟隨你的本心繼續向前就行。現在黃道已經開始在深層夢境中尋找演員,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你將這個真相告訴那八個人,這場夢自然會結束,但我會幫你維持一段時間,讓它崩潰得慢一點,在這期間,你需要通過第七聯係進入你隊友的夢境,將你的隊友帶回來,等匯合之後再一起離開。”小太冰冷的聲音在千江月腦海中響起。
即使千江月不仔細思考,也能夠明白小太的意思,他需要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他是地獄歸途的一員,現在隻有他能夠將隊友從夢境中救出來,這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即使地獄電影沒有任何要求,他也會去做,但是,當地獄電影提出這一要求的時候,一切卻變得完全不同。
救人是一件正確的事情,即使地獄電影可能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它讓千江月去救人,千江月也不可能隻是為了反對地獄電影而不救,問題在於,地獄電影算計的真的隻是救人這麽簡單一件事嗎?
千江月努力讓自己從震驚中回複過來,開始仔細思考小太這番話的意義。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閃過之前陰暗森林內員工的話語,當現實與夢境的反差大到一定程度,即使知道夢隻是虛假的幻境,依然寧願沉醉在其中。對演員來說莫不是如此,與其每月都要接受生與死的考驗,倒不如在夢裏痛痛快快活一場。
生與死的好壞並不一定界限分明,即使在現實世界,也有關於安樂死的爭議。部分病人在忍受痛苦的時候,無論是病人自己、病人家屬,還是旁觀者,結束生命都不是一件壞事。同理,如果救人的結果會讓這人永遠活在痛苦當中,又或者,對方根本不想離開夢境,這時候,真的是救人,還是害人?
“我知道了,我會讓你滿意的。”千江月坐在地上,左手扶著前額,神情沮喪,但是下一秒,嘴角卻微微勾起,露出自嘲的笑容。如果讓他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可能是震驚、憤怒和悲傷的混合情感,裏麵或許還夾雜著不安與無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肯定沒有喜悅。
小太沒有回答,地獄電影的提示音也沒有再出現,對話到此為止。
深夜,有充足的時間讓千江月慢慢思考,讓他慢慢分析利弊,可解決不了一個最核心的問題,如果從出生開始,甚至包括思維都被操控,那麽,活著的意義是什麽?隻是作為一個工具嗎?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在合適的時間點做一件合適的事情,僅此而已。
如果隻是這樣,千江月還不至於如此,問題在於,蒼一、鷹眼、皮影戲、小鑽風和寓言五名隊友,顯然都不是接到地獄電影的命令才和他待在一起,團員之間的相處全部出自於本心,相互之間的友情並非虛假,甚至不摻絲毫雜質。即使在地獄電影這樣極端的環境中,有足夠的實力,又能夠接受他這樣的性格當隊友的人,也屬於少數中的少數。
千江月盯著地麵,雙眼出神,任憑腦海中的畫麵閃回,任憑心中的情緒發酵。十五分鍾的沉默,房間內鴉雀無聲,直到一聲輕微的歎息打破寧靜。二十多年的孤獨讓千江月習慣了孤獨,以及學會了如何在瘋狂中調節心態,他站了起來。
“我什麽都不做本身就是一種選擇,既然如此,倒不如先解決眼前的事情。”
眼前的事情指的自然是將真相告訴八人。
千江月站在臥室門口,伸手轉動把手,啪嗒一聲,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接著,他將門拉開。門外是客廳,月光灑在地麵,提供微弱的照明,沙發上躺著兩人,因為角度的關係看不清容貌,但能夠根據身型判斷身份,其中一人是雙目失明的陶默,另一人是小孩身體的榮田。
“易寸齡?”陶默睡得很淺,他聽到聲音後,迅速抬起頭,看向臥室門口,目光落在千江月身上。
榮田在陶默的輕呼聲中轉醒,他右手揉了揉眼,直接坐起。
千江月走了幾步,將燈打開。明亮的白光瞬間將客廳照亮,陶默和榮田不約而同眯眼,等眼睛適應光亮後才完全睜開。
“我有些話想和你們說。”
他打破沉默。
此時,另外兩間臥室門打開,江星樓、常遠等人走出,因為神秘人的關係,所以他們都守在別墅內。
“易寸齡……”樓梯上,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唐紅豆站在轉角處,視線落在千江月嚴肅的臉上,她感覺眼前的人不是易寸齡,而是另外一個陌生的人,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林臣、陳夜和衛傲出現在唐紅豆身後,四人一同下樓。
“你想說什麽?”陳夜開口,似乎早已經預料到眼前的情景,神秘人會占據身體這種情況,他們早已經考慮到。
千江月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朝大門走去,同時嘴裏說道:“你們一直努力維持的美好生活,不過是一場虛假的夢。”
八人聽到後,神情都沒有變化,對他們來說,這一點根本無所謂,而且,他們早已經知道。
千江月知道這一點,因此他沒有等待,而是繼續向下說:“你們的靈魂沒有拚湊出一個新的靈魂,而是以類似鎧甲的方式附著在我的靈魂上,我不知道具體的原理和細節,但應該和終焉之地有關,通過這種方法能夠不讓終焉之地察覺到我的存在。我一直都是我自己,這就是真相,你們做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