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走嗎?”

錢倉一觸碰了一下樹化的皮膚,手感簡直與真正的樹木一模一樣。

太不可思議了!

錢倉一心想。

下人嚐試了一下,接著搖頭。

“好像走不了了。”

說完,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顯然是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種古怪的變化。

可惜的是,他也僅僅隻能意識到這一步。

錢倉一伸手將下人扶起來,可還沒站穩,下人又摔倒在地。

這人,已經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在他剩餘的生命裏,會越來越僵硬,直至完全不能移動。

“長青,這可怎麽辦?”

張文石問。

“借一步說話。”

錢倉一對張文石說,接著看了剩餘的人一眼。

兩人走到一旁。

“長青,你打算怎麽做?我看還是丟下他吧?”

張文石小聲說。

這個回答讓錢倉一有些意外。

生意上的事,張文石很果決,這在錢倉一的預料之中。

可人命上的事,錢倉一認為張文石會猶豫不決,或者說,會先嚐試詢問兩全其美的辦法,而不是選擇直接拋棄沒有‘價值’的人。

“這不失為一個辦法。”

錢倉一沒有點出這一點,他配合著張文石的話繼續向下說。

“雖然有些不妥,但眼下這一危急情況,也隻能如此了。”

錢倉一點頭,也算是同意張文石的想法。

其實,按照下人身上發生的情況來判斷,或許張文石自己也已經快失去行走能力。

到時候,被放棄的將會是他。

“那好,就這樣吧。”

張文石若有所思,開始往回走。

寧安村。

這名下人被留在了房屋當中,他的身旁是僅能夠支撐兩日的口糧。

“張老爺,不要扔下我啊!”

“我可以走,可以的,你看啊,你看啊!”

被留在屋中的下人大聲喊叫。

可惜的是,沒有一人回頭。

聲音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

夜色降臨。

走了一段路後,錢倉一發現有些不對勁,可具體是哪裏不對勁,他暫時也說不上來。

直到他看見路旁的寧安村路碑,記憶中的場景才對應起來。

“長青,怎麽又回到寧安村了?”

張文石麵色驚慌。

“或許現在我們進去的才是真正的寧安村,你們看,路碑是立著的。”

錢倉一指著路碑。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們又重新回到了寧安村,至於為什麽還在寧安村,有可能是因為仍舊在迷霧當中的緣故。

又或者是我們現在即將要麵對寧安村當中的真正危險。

這些想法瞬間在錢倉一心中閃過。

“那我們是……進去看看?”

張文石問。

“先派個人進去。”

說完,錢倉一指著一名下人。

前方究竟有什麽,誰也不知道。

這名下人有些不願意,與之前相比,現在虛弱狀態下的錢倉一非常缺乏威懾力。

如果錢倉一是讓他去享受,那肯定馬上衝了過去。

但經曆了昨夜的事情之後,隻要不是白癡,都知道前方可能有危險。

可是即使是這樣,這名下人依然沒有拒絕。

“是。”

這名下人小聲回道。

如果是在平時,錢倉一認為這名下人絕對會拒絕。

即使再受影響,也會要求多派幾人,可眼下,這人幾乎失去了求生的能力,隻能默默等待死亡降臨。

他邁著步子向前方走去,拐過前方的一個彎之後,他看見了嫋嫋炊煙。

“有人!前麵有人!”他邊喊邊往回跑。

“有人?是什麽人?你問過他們麽?”錢倉一問。

“我,我還沒有進去看,我看見寧安村有煙冒出,應該是在煮飯,既然有人煮飯,那麽肯定有人。”

這名下人急忙解釋。

其餘三名下人也同意這種推斷。

張文石等人準備往前走。

可卻被錢倉一攔了下來。

“不妨你們先進去看看?等問清楚了再回來。”錢倉一對那些下人說。

這樣,對於錢倉一來說,也不過是多浪費點時間而已,但可以避免很多危險。

“是!”

四名下人對望一眼,準備同去,但有兩人被留了下來。

因為現在錢倉一還需要他們。

兩名下人向新出現的寧安村走去。

他們一路前行,沒有與之前一樣隻看個大概就回到原地。

來到村口,屋內的人影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走入村內,向著最近的房屋走去。

如果錢倉一在這裏,一定能夠發現這個村子裏的布局與之前無人的寧安村一模一樣。

兩名下人敲響了房門。

“裏麵有人嗎?”

“誰啊?”

不一會,門被打開,門內……站著一名閉著眼的村婦,隻是,這名村婦的臉卻有些奇怪。

她那張有些粗糙的臉已經開始有腐爛的跡象,雖然不太明顯,但依然能夠看出些端倪。

見到這一幕的如果是錢倉一,此時恐怕已經心生警惕,隨時打算離開。

可是身染怪病的下人並沒有這種警惕心,不知何時起,他們的大腦也開始遲鈍起來。

“我們是路過的商旅,想要找個地方歇息。”

“昨夜,我們在前一個寧安村入住,結果晚上遭遇到了牛頭馬麵。我們運氣好,活了下來。”

“今日打算趕夜路離開寧安村,沒想到又遇到了一個寧安村。”

“之前在村頭看見裏頭有人煙,所以我們老爺就先派我們二人進來瞧一瞧。”

一名下人絲毫沒有感覺到不對勁,將離開迷霧後的事情通通說了出來。

若不是他很多東西都不記得,不然還能說得更詳細。

“原來是這樣。”

村婦點頭,接著突然睜開雙眼。

原來,她那雙眼睛裏麵根本沒有眼珠,不,別說眼珠了,空洞洞的什麽都沒有。

可是,可是這兩名下人看見之後隻是稍感驚訝,絲毫沒有要逃跑的意思,也沒有發出警告。

“正是,不知村裏是否有地方落腳?”

一名下人微微鞠躬。

“有的,你們往前走就是。”

村婦笑了笑,然後閉上了雙眼。

“多謝!”

拱手道謝之後,兩名下人繼續像寧安村深處走去。

此刻,那名村婦猛地睜開雙眼,用沒有眼珠的雙目看著下人離去。

緊接著,她回到屋子當中。

屋裏是她的丈夫與她六歲的孩童。

隻是,無論是她的丈夫還是她的兒子,都與她一樣,緊閉雙眼。

“什麽人?”村婦的丈夫問。

“沒事,過路的商旅罷了。”村婦回答。

“娘,我餓了!”六歲的孩童吸吮著自己的食指。

“阿寶餓了嗎?那咱們就吃飯吧。”村婦愛憐的撫摸著自己孩童的麵龐,然後一把將孩童抱起,放在了桌邊。

桌子正中央擺著一個盤子,沒有碗筷。

盤子裏麵是六顆人類的眼球,看起來非常可口。

一家三口就這樣其樂融融圍在桌前。

“娘,我要吃!”孩童指了指盤子中的眼球。

“好,阿寶乖,到娘這裏來。”村婦說。

孩童跑到了村婦懷中,村婦摸了摸孩童的頭發,然後用手抓了盤子中的一顆眼球。

“來,娘的眼睛給你吃。”

村婦將手中的眼珠遞到孩童嘴前。

孩童張大嘴,一口咬了下去。

“嗯嗯,好吃,娘的眼珠子最好吃了。”孩童笑眯眯地說。

“阿寶啊,爹的眼珠子味道也很好吃哦,來試試吧!”村婦的丈夫說。

“嗯,阿寶也喜歡吃爹的眼珠子!”

孩童乖巧地點頭。

屋外,兩名下人找到了村婦所說的留宿之處。

與其說是留宿的地方,倒不如說是幾間廢棄的農舍。

因為偶爾會有一些商旅路過,所以村裏的村霸就想方設法弄了一些能夠臨時落腳的地方。

也算是一個簡易的旅店。

但是如果村裏人不說,外來人也不會知道這些農舍是旅店。

值得注意的是,簡易農舍並沒有村民自己的住處好,所以昨夜錢倉一等人才沒有在可能疑似旅店的農舍休息。

“店家,我們是過路的商旅,想在此借宿一晚。”

兩名下人走了進去,剛進門就看見了一個有些吊兒郎當的青年。

與之前的農婦一樣,這名青年也緊閉雙眼。

隻是下人仍然沒有起疑。

“住店啊?”這名青年問。

“是的,還有空房間嗎?”下人說。

“有的,有的。”青年點頭。

兩名下人聽到後,滿臉笑容,對視一眼。

“我們老爺在後麵,等會過來就入住,你先將我們的房間安排好,一共七人。”

下人說。

“好嘞!”青年點頭。

兩名下人馬上出店,沿著原路返回。

“老爺,裏麵有人,還有旅店入住!”

兩名下人掙著邀功。

雖說攜帶的物件丟棄了許多,但張文石身上的銀票依然讓他有穩固的地位。

“真的?那就好。”

張文石笑了笑。

可錢倉一卻感覺有些不對勁,實際上,就是因為沒有遇到問題才不對勁。

現在這情況,以錢倉一的性格,就算地獄電影告訴錢倉一前麵沒有危險,很安全,錢倉一依然會留個心眼。

“你們詳細說說。”錢倉一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兩名下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停,可無論怎麽說,都沒有說腐爛的臉和閉眼的事情。

真的沒有任何詭異的地方嗎?

聽完,錢倉一眉頭緊鎖。

無論怎樣,他都必須親自去探索一番,畢竟身後的寧安村隻怕也沒有安全一說。

“你們確信沒有遺漏什麽?村民的神色與麵容是否有異樣?”

為了以防萬一,錢倉一又問了一句。

“沒有啊!袁護衛,你是不是太膽……警惕了?”

一名嘴快的下人回道。

原本,他是想說膽小,但考慮到袁長青之前的威懾力以及他與張文石的關係,所以改口用了中性的詞。

又是這句話……

現在,錢倉一有些想笑。

他不再多說。

“長青,你過來,我有些話想和你說。”張文石對錢倉一說。

兩人再次走到一旁。

“張兄,你想讓我不要這麽膽小?”錢倉一提前發問。

可是張文石沒有停下,而是向更遠的地方走去。

一直走到龐瑩秀等人看不見的時候才停下來。

“你……”錢倉一開口。

顯然,張文石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長青……”

突然之間,張文石的雙眼變得透亮無比,恢複了定台鎮發生詭異事件之前的精明。

“張兄有事求你!”張文石身子有些顫抖,好像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張兄有什麽事直說無妨。”

錢倉一臉上的神情依然保持平靜。

可他沒想到張文石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

更何況,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年齡,張文石都沒有要向袁長青下跪的道理。

唯一的解釋就是張文石要拜托錢倉一做的事情非常重要。

重要到關係到張家生死的地步。

這件事,目前錢倉一知道的隻有一件,那就是張災去的生死。

其實,雖然張災去很重要,但隻要張文石活下來,即使龐瑩秀死去,關係也不是非常大。

如果隻是為了延續張家血脈的話。

“張兄快快請起。”

錢倉一假裝將張文石扶起,反正他也知道張文石肯定不會起來。

“長青,如果這件事你不答應為兄,那為兄就不起來。”張文石的語氣異常堅定。

什麽都不說,就先讓自己答應。

如果是錢倉一自己,肯定直接拒絕。

畢竟這種事情答應下來完全是給自己找麻煩。

不過他現在扮演的是袁長青。

“張兄,你……”

“張兄,有什麽事你直接說就行,長青一定竭盡全力為你做到!”

“張兄……”

“罷了罷了,我答應就是!”

直到錢倉一答應,張文石才選擇站起來。

“長青,你不會怪我吧?”

張文石問。

“張兄,究竟是什麽事?”

錢倉一看著張文石。

“長青,我想讓你照顧小兒張災去。我想通了,恐怕我是沒辦法去到緱州,瑩秀也是。”

張文石抬頭看著天空。

接著,他露出自己的肩膀,錢倉一看了一眼,發現張文石的肩膀已經開始樹化。

或許,樹化並非隻是發生在肩膀,也有可能其餘的部位也正在發生一樣的變化。

“張兄,你……”錢倉一故作驚訝。

“我也是不久前才發現,原以為自己能撐過去,沒想到……唉,長青,這些銀票你先拿著,今後興許有用得上的地方。”

張文石將銀票硬塞在錢倉一手中。

雖說不是全部,可也是張家絕大部分家產。

“長青,我知道你並非尋常人,若是你,或許能夠逃出這災厄之地!”

張文石說完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張兄,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一定會保護他的安全!”

錢倉一將銀票收好,微微鞠躬。

“太好了!”張文石拍了拍錢倉一的肩膀。

精明的眼神逐漸消失不見。

張文石臉上的神情又變得異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