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的時候，瘦的像一副骨頭架子，直到屍臭彌漫，人們進去看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屋子裏，除了一個靈簡和幾身爛衣服外，什麽都沒有。
一貧如洗啊。
他最大的願望，其實不是能夠賺多少錢，而是能有人看他的書，給他點評，給他批評，與他交流。
如果有人能對他說一句他的書寫的怎樣怎樣，他會高興一整天。
除了這個願望外，他還貪心的想要自己的書上暢銷榜第一，能夠被全仙界的人看到，如果能夠改編影視，那就更好了。
可是呢，他還是餓死了。
他有什麽錯呢，他隻是想要出讓別人看他的書罷了，可是直到他臨死的那一天，也沒有人願意給他的《天劫擺渡者》投一張不要錢的推薦票。
他沒什麽大不了的，他隻是失去了一切罷了。”
那隻六隻耳朵的猴子，給萬雷講了六個故事，這句話，它說了六遍。
可萬雷知道，這個小鎮上的悲劇，遠遠不止於此。
有太多的人，失去了一切。
他們或麻木，或悲痛，或墮落，最終活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這世間的所有慘劇，仿佛同時降臨在了這個不幸的小鎮裏，讓每一個人痛的死去活來。
萬雷沉默的點了根煙，煙氣隨著焚香一起飄散在天空。
“他們給大聖信仰，大聖給他們幸福。
現在你覺得，是真實的痛苦對他們好，還是虛假的美好對他們好？”
猴子正色看向萬雷，它似乎非常想要從萬雷那裏得到答案。
萬雷重重的吐了口煙，思索片刻後，說道，
“可是……你把他們的靈魂困在那死去的腐爛肉身裏，這些肉身，又能撐得了多久呢？
即便是有著念力加持，他們還能動多久呢？幾天？幾個月？”
”大聖的念力遠比你想象的神奇，隻要他願意，這裏的人可以永遠幸福下去。”
猴子回答。
”可是……我總覺得這樣，不對。”
“哦？哪裏不對？”
“這不符合……我所認為的秩序。”
“秩序？”
“人的一生，如春夏秋冬，皆有定數，生而為人，自當可以活在這個世上，無論是活的好還是活的壞，無論是幸福還是悲苦，都是需要經曆的事情，不可能有人命一直苦，也不可能有人一直幸福。
酸甜苦辣，都是需要經曆的。
人活著，需要遵守律法，人死後，靈魂或進入鬼界，或輪回轉世，這都是秩序，隻有穩定的秩序，才有穩定的社會結構。
一個社會結構，再不合理，都有他的秩序，而你們這麽做，無疑是打破了這種秩序。”
猴子怔了一下後，啞然失笑，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但能感覺到，你感悟的道法，是秩序之道吧。”
“對，好人就該受到獎勵，壞人就該受到懲罰，這就是我的秩序。
這個鎮子裏，有這麽多的壞人，你們應該做的，是懲罰那些壞人，讓好人過上好的生活，而不是在他們死後，給予一個虛假的幻想，讓他們以為自己活在幸福中。”
猴子搖頭：“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好人，壞人，又怎麽分別？
包子鋪老板是好人嗎？可是搶小禾家柴火的，就有他的一份。
那個孩子的母親是好人嗎？可是她賣出賣肉體，也是違背了法律。
那個魚鋪老板是好人嗎？可是他殺了那麽多的生靈。
好人壞人，哪有那麽容易區分的啊。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做過惡，甚至就連你，你能保證自己沒有殺過無辜的人嗎？
難不成，你能把所有人都殺光，包括你自己在內？”
猴子高深莫測的笑了笑，
“每個人的內心，都是一麵鏡子，他們反映出來的，隻是這個世界本初的樣子……”
萬雷搖了搖頭，
“我們爭辯這些，並沒有什麽意義，我來這裏，隻為調查真相而來。”
“現在真相就在你的眼前，這個小鎮上的人，信奉齊天大聖，所以在他們死後，大聖給了他們一個幸福的生活。
這就是你要的真相，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萬雷點頭，歎了口氣，
“誠然，如果我拿著這個結果回去，確實可以交差，這樣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們也能繼續安然無恙，你好我也好。”
聞聽此言，猴子的臉色，微微陰沉了下來。
萬雷沒有顧忌它的臉色，尤自說道，
“勢力之間，強者之間，不就是要互相賣個麵子嗎？互相給個台階下，互相包庇，官官相護，世道就是如此。”
“所以，你可以回去了。”
猴子的語氣，有點威脅的意味。
“可是……我們官官相護了，這小鎮上平白枉死的上萬生靈，誰來為他們負責？誰來為他們申冤？
難道，就因為一句你好我也好，這上萬人的冤屈，就這樣沉淪海底了嗎？誰還會記得他們？”
“那你想怎麽樣？把我抓回去？或是把齊天大聖抓回去砍頭？讓這些人的美夢破滅，讓他們沉淪無間地獄？”
猴子嗤笑一聲。
“不，審判和定罪，是五行殿的事情，我的任務，隻是調查，我說過，我隻為真相而來。”
“真相已經告訴你了啊。”
猴子又坐回了板車上，拿起一個果子啃了起來。
萬雷緩緩抬起頭，目光如炬，淩厲的盯向猴子，一句一頓道，
“那你告訴我，這些人，是怎麽死的？
我不相信，這上萬人，在有著穩定的社會秩序的情況下，即便是有人飽受苦難，可也有人活的不錯，怎麽可能全部都死亡。
他們，是怎麽死的？”
猴子笑了笑，玩味又挑釁的目光看向萬雷，
“你不是調查員嗎？幹嘛問我啊，你調查不就行了嗎？
你能查出來多少，就能知道多少。”
萬雷深深的看了它一眼。
這個猴子，很不對勁，它給自己一種很聰明的感覺，很難對付。
可偏偏，它肯定是參與到了這件事之中的，而自己是來調查的，彼此都是對立麵。
那麽它對我說這麽多幹嘛？是想洗腦我？讓我不知不覺間也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可它為什麽不直接動手殺了我呢，一了百了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