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陣法被觸動後,陣主隻要不是太蹩腳,一定會有所感知。
因此陳韞在觸動縛靈陣後,早料到會有這一出,幹脆先發製人,跟六指預先攤牌了。
六指看向陳韞的眼神裏混雜著震驚、疑惑和難以置信,登時複雜無比。
六指緊盯著陳韞,咬牙切齒,對電話那邊道:“我不知情。”
陳韞昂著下巴,高貴冷豔地瞪回去。
電話那邊又罵道:“他身邊那個人,你知道是誰嗎?那是封家傳人,專門收鬼的,已經收山多年,平常人請都請不到,你倒厲害,專門請來參觀我們的縛靈陣?!”
六指:“我真的不知情!!”
電話那邊冷漠道:“當初是你說這人好控製。接下來怎麽做,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便掛了電話。
六指放下手機,一臉陰沉地盯著陳韞:“陳韞,你好厲害。”
陳韞:“廢話。”
六指一噎,又冷笑道:“什麽時候勾搭上封家的人了?倒是小瞧你了,狐狸。該不會一直都在裝普通人騙我吧?”
陳韞也假笑:“我倒是好奇你想做什麽,身家上億還不滿足嗎陸老板?縛靈陣可不是鬧著玩的,條條都是人命,殺了那麽多人,你不怕被有關部門查到?”
所謂縛靈陣,顧名思義,是以陣法將亡魂束縛住,煉化出大量怨氣為己所用。
製作時必須將生人拖到陣法裏活活殘殺,是邪術中的邪術。
也正因為這些亡魂都是被迫囚困,不是主動作祟,因此封不對和封家眾鬼才感覺不到絲毫鬼氣。
如果不是陳韞這次意外觸動陣法,恐怕無人知道,長安西郊正在施工的地基下,竟然困著幾十條慘死冤魂。
陳韞知道六指在背地裏瞞著他做了不少「髒活」,這也是他一還清債就立刻要求散夥的原因,但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六指沉默一陣,轉著手上的白玉扳指,像是在思考。
“你說的「有關部門」,是指特調局?”他語氣怪異地問。
“如果我告訴你。”六指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危險,扔下一道驚雷:“這件事就是特調局默許,甚至配合的,你怎麽說?”
饒是陳韞再沉得住氣,聽到這句話,臉色也禁不住變了一瞬。
六指捕捉到他轉瞬即逝的震驚。他憋屈那麽久,此刻終於痛快地笑出聲:“哈哈哈,陳韞,你有時候也太自以為是了!”
他轉著戒指,一臉陰鷙道:“你確實聰明,我承認。但聰明人之上還有組織,還有勢力。你一個人勢單力薄,什麽也做不了!就像當初如果不是我賞識你,喜歡你,給你機會,你以為你現在能還得清債?還被人叫一聲小陳爺?”
陳韞沉聲問:“你背後除了特調局,還有誰?”
六指道:“你想知道?可以。你回到我身邊,繼續幫我做事。”
他玩味道:“你之前說你外公病著,要積德。現在你外公都死了,還怕什麽?我知道你是個務實的人,不如多賺點錢,找家好點的療養院,爭取多活幾年。我現在別的不多,有的是錢,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
陳韞明白,這是六指發現他不是「普通人」後,重新起了招攬的心思。
這件事竟然跟特調局有關,甚至得到特調局默許,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六指背後的人勢力有多複雜,他現在根本無法想象。
六指還在緊緊盯著陳韞,等他答複。
勞斯萊斯六座車上,狹小的空間裏,六指的兩個保鏢手裏按著藏在外套下的槍,氣氛凝重萬分,如一根即將崩斷的弦。所有人都在等著陳韞的回答。
陳韞忽然道:“行。”
六指雖然自覺條件開得誠意十足,但聽陳韞答得那麽幹脆,還是有些猶疑:“你真的答應?”
陳韞一攤手:“特調局都能被你搭上,我還能說什麽?再說,我幹嘛跟錢過不去?”
“不過,”陳韞滿臉戾氣道:“你要我回去可以,但你身邊有個人我不喜歡。”
六指輕輕笑起來:“哦,誰得罪你了?”
其中一名保鏢忽然不安地動了一下。
陳韞瞥了他一眼:“就是這個人。”
那名保鏢腿一軟,如果不是車上空間太小,恐怕想要當場下跪,結結巴巴道:“老……老板……我……”
六指皺眉道:“閉嘴。”
六指又對陳韞和顏悅色道:“你想怎麽樣?”
陳韞冷淡道:“他說了些話,讓我心情很不好。你覺得我的心情值多少,就按多少來罰吧。”
他又補充道:“別在我麵前,我可不想看。”
六指笑起來:“懂了。保證讓你再也見不到他。”
……
陳韞下了車,等車開遠了,立刻對著牆角大罵晦氣。
六指是個多疑的人,如果方才他不立刻提要求預支「報酬」,六指估計根本不會讓他下車。
宿冬在一旁飄著,等陳韞終於罵夠了,氣順了,麵無表情幽幽問道:“殺了他?”
陳韞:“……”
他扶著額,哭笑不得:“你一個失憶亡魂……算了,你不明白,這件事很複雜。六指隻是個小棋子,背後的人才是真的難對付。”
“哦。”宿冬淡淡道:“那把背後的人也殺了。”
“不能殺來殺去,現在是法治社會……”
陳韞忽然想到這是個千年前的古人,還是個死人,跟他解釋這個估計說不通,隻好改口道:“行了行了,我再自己想想辦法。”
宿冬低頭看他:“你不高興。”
陳韞一頓。
他摸了摸胸口,對宿冬緩緩道:“現在沒有不高興了,你看我現在是什麽情緒?”
宿冬表情沒多大變化,但陳韞仿佛能看見它頭頂緩緩飄出一個“?”號。
陳韞耳根有點紅,麵無表情道:“「無語」。被你說無語了的「無語」啊。”
……
陳韞跟宿冬回到院子,與封不對匯合。
現在這件事已經不是自己一個人能控製的了,封不對也算是倒了大黴,被他拖下了水,於是陳韞將剛剛聽到的消息毫無保留地說了一遍。
封不對第一反應同樣是:“特調局?不可能!”
第二反應是:“我馬上去問李大哥!”
陳韞拉著他:“等等,你對李照良了解多少?”
封不對一怔:“你的意思是,李大哥也可能參與這件事?”
“不能輕易信任任何人,這是活下去的前提。”
陳韞飛快思考著:“我們手頭上的信息太少了。”
“特調局內部什麽情況?設法陣的是誰?設陣是單純為了牟利,還是有更大的算盤?這些我們一概不知。”
“我們不該知道的知道得太多,該知道的知道得太少,這個時候,走錯任何一步都很危險。”
封不對想了想,不得不承認陳韞說得很對。
“那我們該怎麽辦?”
陳韞道:“情報,我們需要情報。”
封不對恍然:“我讓那群鬼再去打探打探消息。”
陳韞:“你準備怎麽打探?”
封不對:“呃……問下西郊附近有沒有鬼看見過設陣的人?”
“呃……”陳韞簡直無語了:“不能去西郊。你打聽一下長安附近有沒有流浪漢,或許長期獨居的人突然失蹤。”
封不對麵露疑惑。
陳韞隻好解釋:“你想想,縛魂陣要殺很多人是吧?就算有特調局幫忙掩護,現在媒體那麽發達,治安那麽嚴格,頻繁出現失蹤案也會惹人懷疑,對不對?”
封不對點頭。
“那什麽樣的人失蹤才不會立刻被人發現?”
封不對恍然大悟:“流浪漢或者獨居者。我懂了!”
陳韞:“你真聰明。現在分頭行動,我也去找人問問。”
……
長安市某私人診所內。
一名胸牌上掛著「池」字的年輕醫生拿著陳韞新鮮出爐的檢測報告,一邊看,一邊感慨:“不錯嘛狐狸,我看你擺脫六指之後,氣色都變好了,簡直不像有腦……”
忽然,他看著檢測結果一臉震驚,看了又看,反複看了十幾遍,難以置信道:“癌……癌細胞正在減少?”
這人是陳韞認識的三教九流的朋友之一,是個有名的黑醫,跟長安各處組織很熟,消息靈通。
陳韞拿過報告,輕描淡寫道:“別管這個了,這個不重要。”
“我問你,最近長安流動人口裏有沒有異狀?有沒有流浪漢突然失蹤?”
池醫生一推眼鏡,還在用看珍稀樣本的眼神打量他,疑惑道:“怎麽你也來問這個問題?最近長安出事了?”
陳韞一頓,立刻問:“還有誰來過?”
池醫生一攤手:“哎哎哎,我可不能出賣客戶信息。”
陳韞麵無表情道:“你不想知道我的癌細胞為什麽能停止擴散?說不定下一屆諾貝爾醫學獎就到你手上了……”
池醫生想了一秒,立刻倒戈,無聲地往身後簾子隔間一指。
這裏竟然還有人?!
他沒有發現,那隻可能是有靈力的人。
陳韞瞬間繃緊身體,無聲地摸了一把手術刀。
下一刻,簾子唰然揭開,竟然是李照良走了出來!
李照良苦笑道:“陳韞,我真希望我們不要是為了同一件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