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喜年正接外孫放學,迎麵遇上他們這群生麵孔,越過他們看到眼眶通紅的老板娘,哎呦一聲,關切道:“淑芬,怎麽了這是?”
十歲的陳韞老神在在地打量他們,晃著腿,吸溜一口冰棍:“找狗吧?剛剛聽見了。”
“安安不見了?”陳喜年立刻表情嚴肅起來,讓外孫下車,“這可不好,聽說最近還有偷狗的。小韞,你先自己回去,我幫淑芬一起找去。”
陳韞沒想到外公竟然認識王安。但想想或許也有道理,外公就是那種喜歡幫助弱小的性格,說不定還教過王安識字。
然而十歲的陳韞沒想到天降橫禍,人都愣住了,充滿地敵意地瞪著眼前的幾個大人,抱著外公道:“不行!外公!你說好了要陪我讀書!狗是吧,我知道!”
陳韞:“……”他小時候有那麽欠揍?這王安是不是對他有什麽意見?
陣法專家不明白其中的底細,低聲道:“幻境裏一切人事物都是陣眼之主的潛意識投射,他說不定是已經動搖了,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向我們傳達信息。”
幻境裏的陳韞道:“在後巷那邊,我放學路過時,看到過有狗被欺負。剛才好像看到有人抓了狗,往那邊去了。”
陳韞忽然想起,自己好像確實曾經接觸過王安。大概也就是這個年紀的時候,撞見過他被一群大孩子欺負,一邊打一邊罵,無外乎是弱智,沒有爹,媽媽是個之類的話。
他原本不是見義勇為的性格,但最後那兩句徹底戳中了他的雷區。他當時年紀小,沒經曆過社會毒打,性格比現在衝動很多,一時火起就衝過去把那群人揍了一頓。
當時也不是為了王安出頭,純粹是發泄自己情緒,所以轉頭就忘了。沒想到王安竟然記到現在,甚至選擇借用十歲的他,來傳遞這個重要的消息。
老板娘急忙道:“你確定是安安嗎?”
十歲的陳韞搖了搖頭:“確定不了,隻是有點像,那狗一身黃毛,四隻爪子是黑色,好像那人手裏還提著……”
老板娘鬆了口氣:“不是安安,安安的爪子不是黑色。”
小孩神情古怪:“提著隻黃鼠狼。外公,怎麽這邊還有黃鼠狼啊?”
陳韞:“!!”
他媽的,他家的狗爪子好像是黑色的!
不會是跑出來了吧!
封不對也知道陳韞在想什麽:“草,那時雨下得大,我還真沒注意它們倆有沒有跟過來!”
這回輪到老板娘勸他:“你家狗啊?別急,說不定沒事呢。”
“呃……”陳韞問:“那人是不是斷了一條手臂?”
十歲陳韞打量了他一下,舔了舔冰棍:“是啊。”
陣法專家道:“那個妖怪應當也在找陣眼,二少,要不我們去後巷看看?”
陳喜年有些擔憂道:“聽起來太危險了,小夥子們,實在不行就找派出所吧。”
陳韞不敢看他,生怕多看幾眼,自己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陳韞不顧十歲版的自己的反抗,往他頭上揉了一把,輕聲道:“知道了,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後巷裏。
九尾拖著小土狗和昏迷的黃鼠狼,緩步走進巷子深處,冷笑道:“區區兩隻小妖,也想要襲擊我?”
小土狗閉著眼睛,蜷著爪子,一動不動。
九尾化身走到最深處,忽然對上一隻蜷縮在垃圾堆裏,瑟瑟發抖的小狗,眼前一亮:“哈,果然在這。廢物就是廢物,害怕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換個地方躲起來。”
他舔了舔嘴唇,笑了起來:“現在,我就讓你體會什麽叫真正的恐懼吧!”
陣法外。
半小時前,「碰」「碰」數聲槍響,李照良後背全是冷汗,看著身旁倒下的宋嚴的幾個親信。
總局的人收起槍,解釋道:“昏迷彈而已。”
謝二不在,這名叫梁安的人明顯成為總局行動組暫時的領頭人。
梁安對市局餘下的所有人道:“按照李副隊說的做。盡快找到那個人!”
市局的人遲疑片刻,宋嚴不在,總局的命令就成了最高指令,加上李照良人緣不錯,他們果斷選擇了服從:“是。”
李照良調出之前調查拔達蓬時搜集的資料,圈出幾個名下房產,有條不紊地分派人員前往搜尋,最後下達指令:“重審六指,無論一切手段。”任務分派完畢,他才來得及喘口氣,一揩冷汗:“剛才我還真是沒把握讓你們相信。”
梁安笑了笑道:“其實是二少看到了。”
李照良:“看到?”
梁安道:“你注意到了嗎?二少的右眼帶著金色。那其實是一個法器,名叫「盤古眼」。”
李照良嘶了一聲。他確實聽說過,謝家有兩件神級法器,其中之一就是盤古眼。
據說戴上盤古眼,就可以看見未來。
“那豈不是能夠預知未來?那你們為什麽不早點行動?”
“不,如果真是能完全看清未來,豈不是太逆天了,這連當年的顧大宗師的做不到。”
“盤古眼隻能看到幾個特定畫麵,提示影響持有者命運的關鍵岔口。但最後的選擇,還是要持有者自己做出。而你被我們用槍指著的那一幕,就提前出現過。我們對你的資料做過徹底調查,二少的意思是,如果這一幕真的出現,讓我們無論如何不要向你開槍。”
李照良和梁安下了車,眼前出現的是一棟隱秘的別墅。
梁安打了個手勢,眾人慢慢包圍住這棟別墅。
十多名修士分別從各處窗戶破窗而入,隨著窗戶玻璃碎裂,陽光倏然照進暗無天日的別墅內,忽然,數隻妖怪從角落裏撲向修士,一下激起慘叫無數。
“就是這裏!”
梁安翻出一塊黃布,往天上一扔,口中念咒,黃布霎那間無限放大,直到完全罩住這棟別墅方圓十米,將其完全封閉。
梁安:“全力擊殺,不計代價!”
陣眼之內。
一群人衝往後巷。封不對一邊跑一邊抱怨:“為什麽你的臉那麽清晰,我的臉就那麽糊啊!明明我和王安也認識啊,我小時候還帶過他踢球呢!”
剛剛路過封家院子,眾人恰好看到了在院子裏玩泥巴的十歲版封不對。
人明顯能看出來是這個人,隻是臉就多少捏得有些敷衍了。
經過一路上解釋,謝二已經知道現在大致是什麽情況了,幸災樂禍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為了提高這個幻境的平均顏值水平。”
封不對:“你竟然一直到現在才被封殺,粉絲包容性真強。”
陳韞無語:“這時候就別扯淡了!”
巷口,一道血跡延伸出來,在這個色調平和溫馨的幻境中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陳韞剛進去,就看到小土狗和黃鼠狼正死生不明地躺到在地。
九尾手裏拎著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王安,王安嗚咽不斷,源源不斷的黑氣從他體內溢出,流進九尾的身體裏。
九尾深吸一口氣,享受著這種邪惡力量給他帶來極致的快/感。
陳韞總算明白為什麽這個幻境中沒有一絲魔氣了。因為所有的怨氣都被牢牢儲藏在王安的體內,沒有泄漏出一絲一毫,汙染這個幻境半分。
九尾抽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冷笑了一聲:“來晚了。”
它隨手一揮,一道黑霧如鞭子一般極速甩向他們。
陳韞等人受這個地方的規則限製,靈力無法施展,此刻僅僅算是個身體素質比較強的凡人,麵對魔氣在身的九尾根本不是對手,躲閃不及,全被掃到牆上。
那陣法專家最倒黴,首當其衝,吐出一口血來。
“安安!”老板娘看見九尾手裏的王安,忍著強烈恐懼,不要命地衝上前去。
九尾皺眉,又甩出一道黑霧,然而這道黑霧穿過老板娘,就像一陣微風,僅僅掀起她的發梢和裙擺,卻傷不到她分毫。
九尾怒罵了一聲操。
這是這個幻境最堅固的邏輯,就連現在的它也不能打破。
老板娘已經衝到他麵前,手掌發抖,熟練地一耳光打到九尾臉上。
九尾難以置信:“你敢打我的臉?”
老板娘大罵一聲:“一個大男人還在乎臉?你丫的要臉嗎?”
她長長的指甲往九尾臉上撓去,一抓就是一道血痕:“放開安安!”
封不對:“臥槽,老板娘威武啊!這個人設不崩!”
這個女人對九尾而言力量不大,但確實難纏。
九尾想要一腳踹開她,就發現自己的動作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
眼看又要被扇耳光,九尾終於想起這瘋女人本質是由王安的潛意識控製的,登時一邊狼狽躲閃,一邊對王安罵道:“蠢貨!你真覺得這個女人會保護你嗎?!她根本就不想要你!沒有你她才能過得更好!不要再妄想了!這一切都是你想象出來的而已!”
王安目不轉睛地看著老板娘,悲傷地嗚咽了一聲。
老板娘忽然身型一頓,神情呆滯,像個接觸不良的機器人,當真緩緩收回手。
九尾滿意地笑了起來:“沒錯,就是這樣。”
他的聲音中帶著蠱惑:“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愛你,你就是個累贅,垃圾,廢物罷了。你看這個世界,是不是隻要你不在,所有人都會幸福?”
“王安!”陳韞忽然出聲:“你媽一直在找你!”
王安猛地轉向他。
“你還記得我,對不對?”陳韞注視著王安濕潤的眼睛:“我進來之前見過你媽了!她在找你。她在到處發尋人啟事,從早到晚,從街頭到巷尾,問遍了每一個人,有沒有見過她兒子。她不可能放棄你!”
封不對道:“沒錯!雖然很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但我也認識你媽!她真的在找你!”
“傾聽你的心。”陳韞方才大概被撞斷了一根肋骨,呼吸不暢,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王安,不要聽任何人的話,讓你自己的心告訴你答案。你已經足夠幸運,你媽媽還沒死,她還在幻境之外等你回去。”
九尾惱怒地看向陳韞,手裏凝成另一道黑霧:“閉嘴!”
眼看那道黑霧就要劈向陳韞,原本暈倒在地的小土狗忽然跳起,一口咬住九尾的腳踝。
九尾渾身一震,忽然感覺到一種本能的恐懼。那是來自血脈深處的天然的臣服本能。
他將小土狗一腳踢開,震悚地看向它:“什麽……你到底是什麽?”
陳韞看著小土狗被踹去五米遠,腦子嗡嗡作響,掙紮要起身:“操!”
謝二原本被九尾甩進垃圾堆裏了,此刻終於爬起來,一個滑鏟,將落到自己眼前的小土狗撈了回來:“怎麽?這個也是陣眼?”
“陣眼個屁!”陳韞接過小土狗:“這是我侄子!”
封不對百忙之中不忘抽空幫他算了算:“錯輩分了!這是你表弟吧?”
陣法專家一邊吐血,一邊道:“二少……陣眼……”
謝二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氣味,一擼袖子,怒火中燒:“媽的,妖怪,我跟你拚命!”
忽然,王安的眼睛流下了一滴眼淚。
沒有人注意到這滴眼淚,然而老板娘卻像是忽然重新獲得了生命力。
她一把抓住九尾的衣領,悍然將他往地上一摔,一把搶過王安,就像陳韞剛剛說的那樣,大聲吼道:“陣眼個屁,這是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