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往矣留給他的手表, 就是在提醒他——「時間」。

倘若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能讓過去與現在時空重疊的法器,那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新娘、戲班子看到的「幻覺」、突然出現的白綾和燈籠、居民區的火災、段初陽發現的蛇、甚至不斷變化的卦象,都是因為在溯光輪的影響下, 一千年的北固城和現在的千燈鎮正在打通時間通道。

那麽那個潛進鳳凰陵的魔物想要做什麽,就顯而易見了——它要扭轉當年的因果, 阻止千年前的顧沉璧得到鳳凰火!

而一旦讓它得逞……

陳韞頭疼, 喃喃道:“這是考個試,怎麽又涉及到魔的陰謀……”

宿冬眼中閃過寒光:“它已經進去了,先追。”

確實, 事態緊急, 沒時間再思考這個了。

陳韞帶著宿冬,一個滑步衝向塑像後麵,很快發現一塊能夠活動的地板,正準備掀開地板跳下去,忽然被顧星澤一把攥緊手臂。

顧星澤簡直雲山霧罩, 雖然想明白了溯光輪的作用, 但仍不理解魔物想要回到一千年前的動機, 完全在狀況外。

“你還沒回答我下麵到底有什麽東西!”

陳韞不耐煩:“你祖宗!”

顧星澤:“好好說話, 別罵人。”

陳韞深吸一口氣:“我說下麵有你祖宗!”

“想和顧沉璧見麵嗎?你很快就能在下麵見到他了。”

他說完就跳下去, 很快瞬間消失在黑黢黢的甬道裏。

顧星澤:“……”什麽亂七八糟的!

顧星澤遲疑片刻, 不抱希望地往通訊器裏再發了條消息, 也閃身跟了上去。

滑過長長的甬道, 陳韞眼前忽然豁然開朗。

原來甬道通向的是西山的山穀之內,滿地繁花似錦, 此刻千年來沒有人造訪, 花草樹木卻依舊燦爛自在地盛放。

一路上有魔氣燒焦的痕跡, 一直指向山洞前一道高五米, 寬三米,千鈞重的石門。

那魔物不知道是什麽所化,竟然能化作霧氣穿行而過,先一步進去了!

陳韞摸索一陣,很快發現這扇門是機關門,而且開關設置極其詭異,竟然是從裏麵打開的。

鳳凰自焚……難道真的死後又會重生?

但現在顯然不能讓鳳凰給他開門,陳韞問宿冬:“顧沉璧當時是怎麽破解機關的?”

“他沒破解。”宿冬道:“他當時直接用劍氣把門撬開了。”

陳韞:“……”

好一個一力降十會,連個抄答案的機會都不給。

陳韞猶豫片刻,搓了搓手,正試探地用飛刀塞進門縫裏,忽然聽見身後,顧星澤的腳步聲逼近。

陳韞果斷站起來,欣喜若狂轉過頭:“顧老師,您來了?”

顧星澤:“??”

他舉起槍:“你被魔物附身了?”

陳韞臉上的假笑差點掛不住:“那個魔物進了這扇門裏麵,要追進去必須先把門撬起來。不如你來試試?”

顧星澤麵向這扇五米高的巨門,表情空白了一瞬。

陳韞坐在一旁石頭上,把事情簡化省略後,盡可能地向顧星澤解釋清楚,尤其強調後果:“總而言之,那隻魔物在試圖改變因果,一旦被它得逞,整個神州的命運都可能改變,別說特調局還存不存在了,甚至連我們所有人是否還會出生都不能確定。”

顧星澤正半跪在地,法器化為一把長/槍插入縫隙,渾身上下靈力暴漲,幾乎亮成一個光人。

他正竭盡全力撬動巨門。隻見顧星澤已經俊臉扭曲,長/槍發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聲音,塵土不斷撲棱而下,然而巨門紋絲不動。

陳韞深情道:“顧老師,加油啊!你要是成功了,你就是拯救所有人的大英雄!別說顧沉璧第二了,你家祖墳都得給你安排在最、中、間!”

顧星澤俊臉憋得紅到至極,怒吼一聲:“給、我、閉、嘴!”

隨著這一聲,巨門轟然震動一瞬,然而下一秒,巨門再次落下,幸好顧星澤及時抽槍,才保全住沒有被折斷。

陳韞立刻換了副嘴臉,冷漠道:“嘖,顧星澤,你不行啊。”

顧星澤起身一把把陳韞摜在石壁上,冷冷道:“你試下去開?我現在懷疑你在騙我,這門真的有人能撬得動?”

陳韞:“有啊,顧沉璧。”

顧星澤更加懷疑地看著他:“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這一切的?”

顧沉璧獲得鎮魔符文的經曆是特調局機密,陳韞到底是從何得知?

陳韞眼睛都不眨一下:“顧大宗師給我托夢。”

顧星澤正想再說話,忽然,陳韞感覺身後傳來一縷輕風。

他若有所感,瞬間把顧星澤按到石壁邊上。

顧星澤:“又怎麽……”

陳韞轉過頭,神色凝重,屏息道:“別說話——”

在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五六道模糊虛影正在緩緩走來。

走在前麵那個人,身形無比熟悉,一瞬間就讓陳韞想到真武廟裏看到的那尊神像。

明明走在人群當中,卻依舊像是獨自行走在雪原山巔。陳韞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如此適合被刻成神像的人。

明明隻是個時空投射下的影子,卻鋒利得如同能破開千年時光,讓人肝膽俱寒。

顧星澤還有疑惑,忽然感覺手心多了一道滑膩溫熱的觸感。原來是陳韞忽然靈活地鑽進了他的掌心,正握住他的手。

顧星澤:“!”

他瞳孔地震,下意識想要甩開,卻聽陳韞低聲:“抬頭看。”

顧星澤瞳孔縮若針尖,隻見眼前,確實有五六個時空幽靈般的人影緩緩走過。

陳韞知道顧星澤這回應該信了,正準備抽回手,卻反被緊緊攥住,大手捏得他指骨都在發疼。

顧星澤聲音發緊:“這就是當年的顧沉璧和牽機閣的人?”

“不。”顧星澤自言自語:“當時牽機閣還沒成立,應該說是天衍門。”

宿冬轉頭,餘光瞥見兩隻握在一起的手,忽然沉聲道:“放開——”

顧星澤皺眉看向這隻傀儡鳥,同一瞬間,一陣風輕緩吹過,正經過陳韞麵前的人白色衣袍也輕輕揚起,陳韞幾乎能嗅到一股冷冽的檀香的味道。

陳韞聽到宿冬出聲的那一刻,下意識掙脫開顧星澤的手,往旁邊一撤。

與此同時,一道劍氣帶著磅礴之氣從陳韞耳畔一掠而過,直直劈向陳韞和顧星澤之間。

那道千年前的劍氣在山壁上劈開一道深深的刻痕,餘威在諾大山穀間**開,掃遍整個曠野。

宿冬這時才淡淡接上:“有人要出劍了。”

陳韞劇烈喘息,雖然僅僅是時空投影,但剛剛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要被殺死在當場。

顧星澤同樣被震懾到,瞳孔震顫,如果剛才那一下不是投影而是在這個時空出現,他的右手可能就斷了。

陳韞聽見一道女聲模糊傳來:“門主,怎麽了?”

陳韞分明感覺到千年前顧沉璧的目光正困惑地穿過他和顧星澤,看向山壁。

按道理來說,他應該看不見他們才對。

片刻後,虛影繼續往前,歸劍入鞘的聲音響起,顧沉璧回道:“沒什麽,錯覺。”

陳韞側過頭看向旁邊的石壁,果然看到一道深深刻痕,隻是縫隙中已經長出野草,顯示著歲月的痕跡。

他不記得這道縫隙是否原本就存在。

如果原本不存在……

“竟然在溯光輪的屏障之下,都能感應到我們的存在……”顧星澤複雜道:“我們算是影響到過去了嗎?”

陳韞轉頭看向宿冬。

宿冬卻搖頭,表示不記得當時是否有過這段插曲。

陳韞咬牙道:“不知道。但既然目前我們仍在這個地方,證明最起碼一點小誤差還不至於影響到大局。隻要保證最終顧沉璧拿到鳳凰火就行。”

顧星澤:“他們現在在做什麽?”

他還有點想拉過陳韞的手再看看,但忽然對上陳韞肩上那隻傀儡鳥,無機質的眼珠不知為何又讓他一瞬間回想起那道劍氣,竟然一時遲疑。

陳韞:“在準備開門。”

一人像是在檢查那道門,做出了跟陳韞一樣的判斷:“門主,這扇有機關是從裏麵打開的。”

“嗯。”青年應了聲:“所有人回避。”

隻見劍光一閃,一道雷霆萬鈞般的劍氣直劈向石門縫隙,仿佛盤古之手開辟天地,隨著整個山穀的震顫,巨石轟隆隆被抬起。

陳韞倏然回神,扯過顧星澤:“顧沉璧打開石門了,我們進去。”

顧星澤看著依舊緊閉,沒有任何變化的石門,難以置信:“你確定我們能進得去?”

陳韞看向腕上仍在瘋狂轉動的手表,咬牙道:“試試!我直覺這是一個時空置換的交匯點。”

他側身一滾,跟在最後一個人身後,從虛影身旁擦過,閉著眼睛撞向石門。

顧星澤緊跟而上。

並沒有想象中撞上硬物的感覺,而是一陣靈魂震**,再回過神時,兩人一鳥終於進入陵墓。

準確來說,是千年前的鳳凰陵。

陳韞手中還帶著燈籠,霎那間將甬道照得透亮。

萬年曆手表終於停止轉動,陳韞:“就是這裏。”

陳韞抬眼凝望甬道,發現顧沉璧等人已經不見了,前方甬道留下很淡的魔氣痕跡。

那個魔物果然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先一步回到了千年前。

陳韞:“我們已經晚了一步,必須要想辦法趕在顧沉璧之前解決掉那個魔物!”

他問宿冬:“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地宮怎麽走?忽然,陳韞腕上的手表傳出哢噠一聲,陳韞蹙眉,發現縫隙裏彈出一張紙條。

陳韞:“……”

陳韞把紙條攤開。

那竟然是一幅字跡模糊的地宮地圖。

他已經麻了,根本顧不上計較陳往矣怎麽又預料到他會需要地圖。

整個鳳凰陵就像一座迷宮,無數條路可以通往最中間的正殿,也就是當年顧沉璧發現鳳凰火的地方。

宿冬歪頭感應了一下,伸爪按在其中一條路上:“他們正在走這條。”

陳韞果斷指向中間那條近道:“我們走這裏,抄近路。”

宿冬:“嗯,小心點,這座陵墓裏還有機關。”

顧星澤自然沒有意見,跟著他們一路狂奔,一邊跑一邊冷不防問:“你那隻傀儡鳥是怎麽回事?”

會說話會思考,根本就不像一隻傀儡,倒是像一個……活人。

陳韞:“現在是問這個的時候?來啊,記我作弊啊!先把事情解決完,大不了我上交給國家行了吧!”

顧星澤和宿冬:“……”

不知道是不是天助,一路上竟然沒有遇到宿冬所說的機關。

他們滑過一條長長甬道,眼前豁然出現一座開闊大殿。

周圍並沒有任何陵墓裏常見的壁畫,或者其他陪葬品,開闊無比的室腔內,正中央孤零零放置一抬石製棺材。

這反常的場景讓陳韞和顧星澤都有些警惕。

宿冬低聲道:“是這裏,東西應當在棺材裏麵。”

顧星澤已經非常自覺,不等陳韞又擠兌他「顧老師」,徑直走上去前去,深吸一口氣,將厚重石板做成的棺材蓋轟然掀起,激起塵土無數。

顧星澤咳了一陣,忽然道:“你確定這裏麵有東西?”

陳韞心裏打個突,過去一看,隻見石棺內空空如也,確實什麽都沒有。

陳韞心猛然一沉。

難道鳳凰火已經被拿走了?

忽然,一股熟悉的氣息湧入鼻端,陳韞喝道:“小心!”

隻見一條黑氣凝聚成鞭,狠狠揮向陳韞和顧星澤之間,將石棺打出一道凹痕。

同一時刻,子彈和飛刀射向身後之人,兩人同時轉身,隻見原本那名工作人員已經被轟下半邊身體,卻又迅速蠕動著複原,複原的那一半,頭是水蛇型、手是觸手、下半身則是魚尾,互不相容,像是被瘋子強行縫合在一起的怪物,光看一眼,就讓人頭皮發麻,一股邪惡之氣撲麵而來。

顧星澤臉色發青:“杜升!你怎麽變成這幅樣子!”

那名叫杜升的行動組人員冷笑道:“我不是杜升。杜升已經死了,是吾主讓我獲取新生,讓我獲得力量!”

死了?

陳韞忽然想到,難怪這個魔物可以跳躍時空時節,因為鬼魂本身就擁有穿越時間的能力。

這隻魔物應該是一顆精心安排的棋子,就是為了這個計劃專門製作出來的。

「杜升」自言自語一般:“沒想到你竟然記得我的名字,我還以為你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兒從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這個「鳳凰陵」倒是寓意不錯。”它邪惡地笑了起來:“這樣吧,隻要你們交出鳳凰火,我可以在賜予你們死亡後,讓你們也品嚐重生的滋味!”

交出鳳凰火?

陳韞忽然意識到,杜升也沒有拿到鳳凰火!

那鳳凰火到底在哪?!

宿冬和陳韞目光交匯,眼中同樣帶著疑惑。

顧星澤給出的回答是數聲槍鳴,一時之間無數裹著靈光,旋轉鎮魔符文的子彈轟向那隻怪物。

顧星澤冷漠道:“變成這樣還不如死,還是我賜予你安息吧,叛徒。”

聽見「叛徒」二字,魔物眼中閃過羞憤,身上黑氣瞬間化作無數箭矢,暴雨一般射向陳韞和顧星澤。

陳韞和顧星澤一時分散躲閃。

隻聽那隻魔物繼續冷冷道:“無論如何,你們都不能阻止吾主的計劃。你們可知道,我自從發現這個地方藏有溯光輪,從計劃到實施,花費了多長心血!為了將這個案子掩蓋好,編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報告!原本隻要等到時機成熟,就能順利實施計劃。”

箭雨越射越猛,它憤恨道:“眼看時間節點就要來臨,這個地方竟然被抽中成為你們的複賽題目——”

陳韞:“噗。”

原來如此。

他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比他更倒黴的人,頓時控製不住笑出了聲。

“我的意思是,縱然蒼天棄我,我寧逆天。”魔物冷冷道:“好笑嗎?”

陳韞收斂笑容:“對不起,我受過專業訓練,一般危急情況下不會笑,除非忍不住。”

就在這時,宿冬重新落回陳韞肩上,低聲道,“右邊岩洞上似乎有個裝置。”

陳韞轉頭看去。

那隻魔物伺準時機,凝聚已久的一道魔氣赫然射向陳韞後背,麵無表情道:“去死吧!”

顧星澤餘光瞥見,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行一步將陳韞一把按翻到牆壁上。

陳韞後背結結實實挨了一下,五髒六腑俱震,差點吐血。

然而顧星澤卻傷得更重,他身上雖然帶有顧家的保護銘文,幾乎可以擋下五成攻擊,但沒想到那魔物縫合眾多妖怪在身,實力確實強悍。那一下攻擊幾乎讓他整個後背血肉模糊,一片焦黑。

陳韞:“你……”

顧星澤悶哼一聲:“你不是叫我老師?不用謝,工作義務罷了。”

陳韞本來想說的是,你這要是擋得慢一點,宿冬的防護銘文都已經落在我身上了,但看顧星澤這樣子,還是把話咽下去。

顧星澤雖然受傷,但負傷戰鬥本就是常態。

他槍未離手,正預備轉身反擊,忽然被陳韞幹脆利落一劈後頸。

顧星澤瞪大眼睛:“……”

他竟然還沒完全暈過去,正要質問,忽然又被宿冬一道靈光直劈靈台補了一下,終於滿臉驚愕,直挺挺地倒下了。

宿冬看著他這位不太中用的後輩,若無其事道:“礙事。”

「杜升」沒想到竟然會有人痛擊隊友,大受震撼,一時連攻擊都忘了,口不擇言脫口而出:“你,你準備做什麽?行動組規定不能隊內互毆!”

陳韞手中化出一道魔氣,笑吟吟地看著那魔物,道:“怎麽還「行動組」?你到底站在哪一邊?這話可不要讓咱們陛下聽見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