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穿梭於灰白參差的雲層之間,時而露出半邊皓月,時而隱於低垂的厚雲之後。

韓瑞交代完軍務後,就快步回到房間,進門之後,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榻上刺繡的寧兒。

微醺的燈光下,她安靜刺繡的樣子看起來恬靜優雅,真的像是一個正在等丈夫回來的小妻子。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薑安寧抬頭看了過來,滿眼笑意,瞬間千樹萬樹梨花開。

“在縫什麽?”言語之間盡顯溫柔與寵溺。

薑安寧自始至終都沒有站起來,反倒是韓瑞走了過去。

隻見薑安寧的懷裏正捧著韓瑞明日出征要穿的鎧甲,厚重地搭在了腿上,手裏捏著貼身的衣服一角,將白天在寺裏求的護身符精細地縫了上去。

“把這枚平安符隨身攜帶,我等你平安歸來。”

麵對分別,二人心中此刻五味雜陳,韓瑞並沒開口,隻是伸出胳膊將嬌小的人兒摟進了懷裏,用力,更用力一點,想要把她揉進身體裏,一並帶走。

薑安寧曾試探性地要求過,想要隨軍出征,但是被他果斷地拒絕了,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今夜過後,韓瑞將帶大軍向北開拔,薑安寧則會被精兵護送回靜王府。

抱著抱著,懷裏的人呼吸越來越均勻,“睡著了?”

低頭一看,她就這樣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睡得很安穩。

韓瑞抱著她躺下,躺下之後,她也沒有醒來,看起來很乖。

他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她蓋上,就這麽在榻上抱著她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韓瑞出發的時候她還沒有醒過來,是他特意將出發時間提前了,他不敢看她不舍的眼神,若是讓他麵對麵和她告別,他當真是做不出來的。

大軍浩浩****地出發了,前往北部迎戰北襄國的二十萬大軍,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在北方邊界上有著更加恐怖和龐大的陰謀等待著他們......

大軍頂著烈日頭整整走了一小天了,行軍途中,有一組小隊裏有一個小兵總是跟不上趟,

“看他長得瘦瘦小小的,跟個娘們兒似的,肯定是被拉過來充數的。”兩邊的士兵對他調侃道。

殊不知,這名小兵正是他們的靜王妃。

薑安寧還是放心不下韓瑞的身體,才不得已喬裝打扮成小兵悄悄地混入到了行軍的隊伍中,她沒打算告訴他自己也跟來了,隻希望能默默地看著他。

即使這樣最壞的結果出現了,她也可以陪伴著他一起離去,而不至於留下遺憾。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那個下蠱之人,就隻有她能救他的命了。

薑安寧躲藏在千萬人的行軍隊伍中,眼睛緊盯著前方高大馬背上的韓瑞,心跳越來越快,腳步卻越來越沉。

她從未走過這麽遠的路,也從未穿過這麽沉的衣服,她現在隻感覺腳底火辣辣的疼,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釘子上,但是她必須得咬牙堅持,若是這個時候被發現,韓瑞肯定會派人把她送回熙地,萬一他發病了,自己遠隔百裏又該如何救得了他。

走了整整一日,大軍終於在河邊安營紮寨,薑安寧的兩條腿都走直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鞋脫了,襪子上已經被鮮血染紅了,襪子的棉線和破裂的大水泡粘在一起,一扯襪子整條腿疼得都哆嗦。

“呀!你這小兵年紀不大,細皮嫩肉的,腳怎麽磨的這麽嚴重?”他們這組小隊的行列長看見自己的兵竟還有如此弱的,斥責道:“你當初是怎麽被招進軍營的?”

自知拖了後腿的薑安寧默不作聲,還是少說話為妙,說多錯多。

這一晚,她一個女兒家混在一堆大男人中間,看著他們粗魯地在河邊洗澡,摳腳,當著自己的麵換衣裳。

晚上即便自己選了一個角落睡覺,也會被身邊的大兵翻身打到臉,照這個情形下去,自己不是在半路上被累死,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被打死,再或者......直接被困死——整個帳篷裏充斥著濃烈的汗臭味和臭腳丫子味,反複刺激著她的感官,震天的呼嚕聲,磨牙聲,夢話此起彼伏,攪得她根本無心睡眠。

才第一夜就遇到了瓶頸,此刻的薑安寧心裏騰地上了一股無名之火。

她靜悄悄地摸起來,躡手躡腳走出帳篷,來到河邊,夜晚的河邊很涼爽,偶爾有晚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聲,天空中的月亮被厚重的雲層遮住了,看起來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黑紗。

夏夜的清風讓人精神一振,但也帶著一點微醺感。

薑安寧張開雙臂享受著這片刻的放鬆,感受著清風徐徐拂過臉頰,剛剛的那股無名之火又被這清風壓了下去,“好吧,我還能再挺一挺!”

正給自己加油打氣的功夫,河的側岸,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緩緩向河邊走來,還好她眼尖,及時躲到了大樹後。

原來他也睡不著,來到河邊吹吹風,隻見他手裏一直握著縫有平安符的衣角,極目向熙地的方向遠眺,好像就能看見靜王府似的。

“按照正常的速度,明日午時,他的寧兒應該會平安的到達靜王府了吧。”

想到他的寧兒可以平安無虞,不論結果如何,都能在靜王府平安地過完下半輩子,就心滿意足地淺笑了一下,“足夠了。”

二人一個在河邊,一個在樹後,明明近在咫尺,卻似遠隔天邊,粼粼的河水倒映著二人的身影,宛若一幅水彩畫。

薑安寧此時終於明白了小咪的那句話:“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能每天遠遠地看著他就心滿意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