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這個全世界最虔誠的信徒,卻陷入了某種他也說不清楚的思考之中。

六翼天使,這是在天堂之中所有榮譽裏最高的一項了,而六翼天使中最為閃耀的,便是熾天使……在那些長著羽翼的萬千信徒中,隻有一個人能夠被賦予【熾天使】的稱號。

這個人,就是他自己——加百列。

從世界初開之時,他便伴隨在主的身邊,不論是散播福音,還是懲戒異端,他都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迷茫,他堅信著,自己的信仰,比鋼鐵還要堅硬。

可是……那個叫做康斯坦丁的家夥,卻讓他產生了那麽一點的……不舒服。

那個庫塞爾先生,言語中無時無刻不透著自信和智慧的人,劍橋俱樂部的終生會員,自己的座上客……竟然是一個種族屠殺者?

這讓加百列產生了疑惑……就像是康斯坦丁所說的那樣,為什麽主會讓這種人和自己接觸,而且,接觸了那麽長的時間,還沒有一星半點的斥責?他想啊,想啊,加百列的心裏長出了一個疙瘩……當然了,這一小點迷茫在他堅定的信念麵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可是,為什麽?

越是清澈的東西,就越容易被汙染,就好比你往路邊的水池裏扔一塊石頭,那麽,它立刻就會消失不見,但是,如果往一潭毫無雜物,清澈見底的水裏扔下一塊石頭,那麽,這石頭就將無比的清晰。

“難道……‘父親’已經放棄我了麽?”他想著,緊接著,就搖了搖頭,將這個思緒從腦子裏踢了出去。

他站起了身來……加百列決定出去走走,雖然他不知道這有什麽用,但是,說不定呼吸一點新鮮的空氣,能讓自己好受一些。

就這樣,十幾年來,這位在人間最虔誠的神父,終於再次踏出了房門。

……

在那個風雲變幻的時代,十幾年的時間足以讓世界呈現出另一番色彩。

一名高大纖瘦,衣著不凡的男子走在倫敦的夜色之中……霓虹掩蓋著小巷裏散發的惡臭,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們,在他的身旁走過,就如螻蟻一般。

加百列一遍觀察著這個世界,一邊繼續著那莫名其妙的思考……

突然地,他似乎撞到了什麽。當然了,加百列不會在意,他依舊穩步前行。

“真是個沒教養的家夥!”

一聲淡淡地咒罵從加百列身後傳來,他回過頭,然後看到了一個女人……那人正用一種鄙視的眼光望著自己。

這時候加百列才意識到,剛剛,自己撞到了這個螻蟻……

如果在平時,加百列是絕對不會聽從這種言論了,一個凡人竟然在咒罵一位天使,這應該受罰……當然了,他更大的可能是根本不會去理睬對方……就像是剛才說的,那隻不過是個凡人而已。

但是,也不知道是那些霓虹刺到了加百列的眼睛,還是因為他的心思一直在思考著關於信仰的問題,總之,他鬼使神差的望著那女人,然後微微的欠了一下身子……也許這就是主給與自己的試煉,身為一個天使,應該對自己的子民抱有寬容和愛……

“對不起。”

一個天使,向一個凡人道了歉。

而那女的看到這一幕後……有點愣了,不單單是因為加百列那介於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英俊相貌,更多的是因為,她沒想到這麽一個大人,竟然連道個歉都這麽的羞澀,就好像是他從沒有這麽做過一樣。

這引起了那個女人的好奇心。

她笑著走過去,看著對方……:“你……你似乎看起來有心事。”

當然,這隻不過是一個女人看到一個英俊的男人後,最常規的開場白,但是……加百列實在是沒有和凡人過多的接觸過,從某種角度來講,他就像是個剛剛步入社會的單純孩子。

所以,他點了點頭……

就這樣,接下來的事情向著一個誰都沒有想象到的方向發展了下去。

那個女人很有興致的和加百列攀談了起來,加百列也不太懂得拒絕,所以……咱們天真的大天使長……就這樣,被一個倫敦接頭的女孩,約到了一家餐館。

是的,就是‘約’這個字,那女孩就是這樣想的,在那個時代,西方文明中關於‘愛’的理解已經到達了‘喜歡就要去爭取’的程度了,而根據套路基本法,在‘約’的最開始階段,總要吃個飯,聊聊天的。

……

街邊,一家很高檔的餐廳裏,柔和的燈光,輕飄飄的音樂,這裏的一切都彌漫著一股適合約會的味道,而周邊的客人,也全部都是青年的男男女女。

那女孩叫什麽,加百列沒有在意,但是他似乎發現,對方是一個非常好的傾聽者,她總是會順著加百列的話,引導著他說下去,並且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厭煩。

加百列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他似乎覺得,訴說是一種能讓自己上癮的東西……所以他漸漸的,打開了話匣子。

當然,這種感覺隻不過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迷茫過,也不會跟誰訴說過什麽,而那個女孩……說實在的,她的傾聽隻不過是撩漢子所需要的一項必備技能而已。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加百列似乎說了很多,不過為了不嚇到這個螻蟻,他還是稍稍的將故事的人設改變了一下,比如,自己的父親是個嚴厲而高尚的人,大哥性格叛逆,早年時候被踹出了家門,二哥被留在父親身邊,幫著管理家族產業,而自己則是被父親要求離開家,來到倫敦求學的一個孩子。他就這樣,聊家常一樣的,跟著那女孩把天堂的曆史都說了一遍,隻不過他不知道,這些話,聽到那女孩耳朵裏,似乎變成了一個富二代的炫耀。

至於最後,加百列自然也說起了自己的迷茫,說起了父親對自己的不信任。

他貪婪的講述著,那個女孩托著下巴,安靜的聽著……

柔和的音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就在餐廳的角落裏,坐著兩個男人……和一頭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