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喬伊說,不要光。

這些光太討厭了,一直掛在頭頂,曬得老喬伊心煩,曬得他睡不著覺,曬得食物幹巴巴的。

於是,他想把這些光熄滅掉。

於是,他提起刀,化作了一道從地麵墜落天邊的巨石。

先是“轟”的一聲巨響,那是老喬伊墜落大地。

又是“轟”的一聲巨響,那是老喬伊砸向天穹。

直到他墜落天頂的那一刻,他才終於看見了太陽。

那是一種無比巨大,又無比醜陋的蟲子,他們的腹部長著密密麻麻的腳,每一根都有樹幹粗細,這些腳上盡是鋒利的倒刺,嵌入了天堂頂端的岩石中,就那麽掛在上麵,巨大的口氣吸潤著從岩石縫隙中留下的積水,屁股上掛著一顆又大又圓的包囊,那包囊裏,是如同螢火蟲一般閃耀發光的器官,幹枯炙熱的溫度從哪裏發出,烤的老喬伊的胡子都有些彎曲。

“討厭……”

老喬伊想著,然後揮出一刀。

老喬伊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呆了多久了,總之,他的屠刀已經積攢了數之不盡的罪孽,這個天堂之中,幾乎連空氣中都是讓人作嘔的罪惡味道。

這種罪惡的味道不來源於殺戮,也不是來源於毫無人性的蔑視生命。子良說過,罪孽不是一個單純的詞語,不論是多麽善良的人,他的一生必定會觸碰罪孽。

狼吃羊,是殺戮之罪,因為羊會死,狼不吃羊,也是殺戮之罪,因為那樣狼自己會餓死。

所以狼最終的肉體會化為泥土,滋養草木,喂食羊群,這就是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謎題,一切罪孽都是循環,因為我們活著。

所以,連殺戮都能接受的老喬伊,到底是因為什麽味道而作嘔?

他也不知道,可能就是這個天堂本身。

他從心底裏,就厭煩這裏,隻不過他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

手中的屠刀揮動了,他剁向麵前那巨大的太陽。

一刀風隨著那刀尖的軌跡驟然而起,在這炙熱的穹頂之上,帶來了一陣清涼。

也許是這裏從來沒有過風,也許是太陽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總之,一隻太陽開始猛地嘶鳴起來。就好像是他們認識這一刀,在不知道多少年前,他們就是從天穹之上,注視著某個人,也是拿著一把刀,屠殺了天堂裏的一切,讓河流化為血海,讓空氣中飄散著血腥,千百年來,都沒有散去。

終於,這個人又回來了,這次,遭殃的是自己。

一隻太陽,兩隻太陽,那恐懼的嘶鳴猶如光芒一般,迅速的傳播,轉眼間,幾乎整個天穹之上的太陽都開始名叫。

但是這也當不住那把屠刀的揮砍。

頃刻之間,拿到刀鋒開始席卷一切,它輕而易舉的撕開了一隻太陽的腦袋,然後是短小的身軀,最後尾巴上那顆碩大無比的發光物體猶如爆漿一樣的炸開。

一隻太陽當然當然擋不住著一刀,刀風帶著那些消弭了的從兒時噩夢中堆積而來的不安恐懼,全部都聚在一起,一次性乘上千倍萬倍的湧現出來。

這一刀仿佛是一切噩夢的源頭。

那個越上天穹的家夥一下子從一個憨厚的胖子化成了厲鬼,他帶著腥臭人血的恐怖鬼爪,手指扣緊岩壁的聲音化作咯吱咯吱劃過頭骨的細響。照耀了大地千萬年的太陽們,在這一刻,全都化成了髒兮兮、黏糊糊、蠕動著的惡心蛆蟲。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劃破天穹的一刀,在太陽之間,劈砍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縫。

然後是下一刀,再下一刀。

老喬伊就好像是著了魔一樣,他記憶力的一些東西在蠢蠢欲動。

“轟!轟!轟!”

一聲聲巨響在天上化作雷鳴,整個天堂的人們,都注意到了這個方向。

他們顫抖的抬起頭,然後恐懼的看到無數的太陽紛紛落下,有什麽東西在屠殺太陽。

在入耳的聲音,陰沉的、尖利的;哭喊的、嘶鳴的。

終於,天空之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那裏沒有光。

……

在血海的盡頭,有一個高聳的建築,這座建築被天使們稱作遺忘者的祭殿。

恢弘的建築頂端,是一個陰暗狹小的屋子。

這裏,是教皇的房間。

很少有人見過教皇,但是,所有的天使都能聽到那從清晨到日暮的布道聲。

教皇,就是這個世界的神明。

此刻,在太陽們的嘶鳴聲中,他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天空被撕開了一個大洞。

“去看看……”

他輕聲說道。

聲音從牆上的傳音裝置鑽進去。

一時之間……:“去看看!……去看看……”

整個宮殿之內,教皇的聲音被眾人傳送到了每個角落。

天使們放下了手中沾著醬汁和血的豬肉,披上了潔白的袍子,將胸膛上的肉汁遮蓋。

“去看看。”

“去看看。”

他們每個人都在重複的呢喃著。

一時之間,千百輛車掀起的風沙,朝著天空缺口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在那裏,整個大地已經被血染紅,一個個巨大的坑洞幾乎將地表摧毀,那是從天上墜落而下的太陽,他們的屍體淩亂的堆在一起。觸角支棱著,形成了封魔一般的叢林。

在這個可怕的場景的邊緣,一個人,一頭豬並排站立著。

老喬伊身上是血,但是麵容卻無比的平靜。

在以往的大部分時候,老喬伊都是一個傻乎乎,並且快樂的人,因為他沒有什麽目標,所以,他隻要把所有的心思花在養豬上就可以了。

但是此刻,他似乎終於找到了什麽自己想去做,並且也應該做的事情。

這一刻,老喬伊似乎有了點改變。

“他們會從哪裏來?”老喬伊問道。

“哼~哼~”佩戈嗅著一個方向:“那邊,你能看到風沙。”

老喬伊望著佩戈指的方向:“我討厭這裏。”

“我也是,這裏沒有吃的。”佩戈說道。

老喬伊笑了笑:“幫個忙吧。”

“什麽?”

“幫我把這裏給毀掉,毀的稀巴爛的那種……”老喬伊說著:“畢竟這種事情,你比較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