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涼風吹拂著貞德的金發,萬千發絲飄舞於空又散落著垂下,在那蓬鬆如同散發光芒的秀發之下,是她望向遠方心事重重的臉。
在今天早上與瑪爾達共同接受任務之後,兩人便分頭行動,瑪爾達前去挑選這次任務的隨隊使徒,貞德則通過職務的便利詳細了解了一下魔境九界之森深處的那個亡者之國。
海姆冥界,北歐神話傳說中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最下層的國度,是亡者才能抵達的安息之所,既是永夜,又冰冷多霧。
雖然貞德是駐守在九界之森內軍隊的指揮官,但不得不說的是,其實她並沒有太多深入森林的經驗。
並非心中有所膽怯,也並非己身不夠驍勇,與其說貞德沒有深入九界之森的經驗,不如說整個歐洲聯合的作戰部隊,都沒有這部分經驗。
貞德站在充滿宗教意味的彩繪油畫玻璃窗邊,伸手摸了摸脖子上裝飾用的飾品,又低頭看了看身上潔白柔軟的布料上點綴寶石,如白天鵝羽衣般的禮服長裙,麵上浮現憂色,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價格高昂,鑲嵌名貴寶石的禮服姑且不論,自己脖子上帶著的飾品中都有鳳凰羽毛這一稀有材料,而這小小的一根羽毛,很可能是以士兵的死亡為代價換來的。
東方的古語有雲,居安而思危,然而在貞德看來,如今的歐洲聯合已經與這句話背道而馳,不如說連基本的條件都不達標了。
無論是歐洲聯合還是審判庭,形勢都已經算不上居安了。
她抬目遠眺,目光似乎越出窗外,穿過千山萬水直達那地中海沿岸,在那裏,名為亞薩城的邪教徒城市已經屹立數十年。
那以大半個非洲為根基,占領了西地中海沿岸的神秘崇拜國家——宗教自由聯合體,與歐洲聯合以魔境九界之森一線為界,已經對峙半個多世紀,然而最近十年,它漸漸有了些改變。
審判日,那改變了半個歐洲局勢的那一天,受到重大損失的不止是審判庭,同樣有趁著審判庭與怪物們決戰,似乎想要舉行什麽神秘儀式的宗教自由聯合體。
根據後來得到的消息,當時宗聯體各個派別領袖以及精英人員共計約百人都在那一天被人理所消滅,畢竟不管是這些邪教徒還是魔境內的那些怪物,其死因都是心髒或核心碎裂,這種同一時間同一手法的大規模屠殺,也唯有超越神秘的人理才能做到了。
而在這場屠殺之後,高層死傷殆盡的宗聯體可以說是一蹶不振,領土內四處起義,不得不將國力用在內政與內戰上,而同樣元氣大傷的歐洲聯合審判庭也因此得到了喘息之機。
然後就是雙方長達近四十年的安穩期,互不侵犯又彼此為敵,兩大國家隔著魔境向望各有算計。
然而這平衡在十年前被打破了。
在這人理之力越來越強,英靈們實力不斷增長的年代,以研究神秘化身其中一員為目的的邪教徒本應居於劣勢,他們雖然同樣可以以魔力之種讓人類覺醒為使徒,但在高端戰力方麵,已經遠遠不是擁有寶具的上位英靈們的對手。
可是在十年前,宗聯體那些在英靈看來隻會裝神弄鬼的神官們,突然多出了一種奇異的力量,他們稱呼其為神之力,表現形式上則是神話中神明或者怪物們的能力,其強大達到甚至超過了上位英靈的程度。
在這詭異的強大力量之下,宗聯體勢力開始迅速擴張,原本各占一半的九界之森也漸漸變為了他們的一言堂,而與之相比,歐洲聯合的表現就差的太多了。
審判日之後數十年,歐洲聯合再沒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魔境的隱患被消滅得過於徹底,使之後接連幾任高層都不再重視,如今數十年過去,失去外在威脅的歐洲聯合各國離心離德,經濟上財閥林立,即使麵對宗聯體的強勢崛起也沒什麽太大反應,似乎已經習慣了安逸的日子。
參加不完的宴會成為了他們生活的重心,他們舉著酒杯對著聖人們遺像歌功頌德,然後轉頭便開始吃喝玩樂。
各國政府麵對著數十年前耗費無數人心血推出的歐洲聯合神聖公約發誓繆力同心,轉過頭來又開始互相拖累,攪起陰謀的漩渦。
魔境?九界之森?他們想要就給他們好了,這大概就是那些財閥高官,各國貴族們對於前線的高見。
他們就在這虛假的安逸中閉上眼睛,體會著人類文明帶來的紙醉金迷,而像貞德這樣於最前線的神秘之地舞刀弄槍,於生死的邊境線上守護文明的人才能明白,雙方的差距已經大到了什麽程度。
“希望不要碰到那些邪教徒吧,至少不要撞上什麽神官。”
她望著窗外低語著,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有些擔心過度。
宗聯體連貞德等人即將進入九界之森內的死者之國都不知道,又怎麽會派出神官進行狙擊?
這可是教廷機密任務,保密程度已經達到最高等級,不可能泄露消息的。
聖女深信著,她搖了搖頭,為自己沒來由的擔心感到可笑。
“美麗的女士,能請您跳一支舞嗎?”
年輕男人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貞德回過頭,看到一位麵帶微笑衣著華美的貴族公子,他身著禮裝軍服,腰間配著裝飾劍,一頭金發相貌英俊,臉上帶著對普通女性有巨大殺傷力的溫柔笑容。
艾魯特.哈迪,勃艮第公爵家長子,外貌優秀,聰慧過人,生下來不久便覺醒了使徒天賦,年紀輕輕就已身居法國政府高位,雖然勃艮第公爵家在審判庭中沒什麽影響力是一個減分項,但在法國貴族圈子,甚至是整個歐洲聯合,都算得上是一位炙手可熱的新貴了。
而如今,這位新貴正滿麵微笑的向獨自眺望窗外的女孩伸出手,在身後權貴女性們不忿的目光中,向教廷的新任聖女全力發起了衝鋒。
當然,身為一名貴族,一位政客,艾魯特自然不是因為麵前聖女那堪稱絕色的容貌而一見鍾情,他如今的行為有著自己的考量。
這位未來的勃艮第公爵深知,在這歐洲聯合統合各國的新時代,身為舊時代貴族權力的局限性,而他有著比這一局限更高的野心。
他也許能夠憑借家中的勢力輕鬆的在法國政府任職,但一旦上升到整個歐洲聯合層麵,即使是勃艮第這樣曆史悠久的名門望族也使不上力了。
原因無他,在歐洲聯合政府以及審判庭內,與出身相比更看重的是戰功與實力,本來自小便覺醒為使徒的艾魯特在這方麵有著優勢,但他自己卻完全放棄了。
舞刀弄槍?交給那些下等人就好了,上前線?開什麽玩笑,那可是會死人的。
作為從小就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艾魯特根本就沒有自己取得戰功的想法,在他看來使徒血脈不過是新時代貴族血脈的一種,是自己優於他人的證明,至於在魔境與神秘戰鬥?保護人類捍衛人理?
你腦子有病吧?
而不想自己動手的貴族公子也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那就是政治聯姻。
他已經了解過了,麵前的女孩出身奧爾良農家,雖然貴為聖女,但根本沒有什麽後台勢力,能夠身居此位完全是靠英靈的身份以及一身戰功,再加上年輕美貌,簡直是自己最好的獵物。
他看著似乎有些發愣的少女,麵上笑容不變,內心已經十拿九穩。
說到底就是個沒什麽見識的村姑,今天麵對這盛大的宴會恐怕已經慌了神,一個人在窗邊透氣減輕壓力,這種時候一名容貌家室都無可挑剔的新貴溫柔的接近,又有哪個女孩能拒絕?
嗬嗬,手到擒來。
自信的貴族公子滿臉微笑,心中已經開始琢磨今晚如何在**折騰這女孩,畢竟至少在容貌上,他對麵前的聖女還是十分滿意的。
而就在他令人惡心的妄想之際,金發的少女麵色一變,迷茫與擔憂從臉上消失,她麵上帶著聖潔與堅定的搖頭道:
“抱歉,我拒絕。”
“哎?”
金發的英俊貴族公子麵色呆滯,一時間有些無法理解自己聽到的信息,畢竟他的攻勢還沒開始,隻是邀請跳一支舞而已,麵前的少女為什麽拒絕的這麽決絕。
她都不懂給對方留顏麵嗎?
艾魯特茫然不解,然而他卻不知道此時他在貞德眼中的形象有多麽的糟糕。
如果是一般的世俗女孩,見到艾魯特的第一眼也許就會被迷住,飄揚閃亮的金發,英俊的臉頰,整潔而不失華貴的禮服,腰間佩劍的樣子在這魔力複蘇的尚武時代更顯英武,簡直可比鄰國的白馬王子高文。
可是在聖女貞德的眼中,他卻截然不同。
拋去那華貴的衣飾,略過那還算不錯的外皮,貞德透過各個信息觀察著這個男人的本質,從魔力反應來看,男人毫無疑問是一名使徒,然而那向她伸出的白嫩手掌卻代表著他根本沒怎麽揮舞過武器,腰間的佩劍代表其並非魔術師,而身後數名女性向他投來的憤恨視線更說明青年很可能混跡於花叢多年,說不定還做過什麽始亂終棄的事。
一個覺醒使徒能力卻不上戰場,私生活混亂,整日浪費天賦紙醉金迷的貴族少爺形象就這樣出現在貞德的腦海,而更重要的是,名為啟示的技能能力正告訴著少女,不要與麵前之人扯上關係。
她望著麵前的男人,麵上禮節性微笑都欠奉的道:
“那麽,我還有事,失禮了。”
金發的聖女就這樣麵色嚴肅的從艾魯特身邊走過,獨留貴族公子僵硬著臉龐立在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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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宴會大廳的另一邊,瑪爾達同樣在應付著諸多年輕男性的攻勢。
與有些執拗的貞德所不同的是,成為聖女時間更久的瑪爾達應付起這些或是充滿野心,或是一見鍾情的權貴更加的得心應手,她那張聖潔美麗的臉龐永遠帶著微笑,語言委婉但堅定的拒絕著各種邀請。
畢竟與貞德相比,她本來就有隱藏自己另一麵的經驗。
平常在外人麵前是親切穩重的聖女模式,但是在熟悉的人身邊,卻是好動活潑的少女,瑪爾達在成為聖女後經常在兩種模式間進行切換,而現在就是如此。
“抱歉,我現在的一切心思都在捍衛人理上,對婚姻之事暫時沒有興趣。”
“我的心中隻有那個人的教導,在他投身人理的如今,我更要為他守護好這個世界。”
一句句毫無破綻的應答自瑪爾達口中吐出,將對她訴說衷腸表達愛意的人群一一擋回,她望著逐漸散去的人群鬆了口氣,心中開始埋怨起聖女的身份。
瑪爾達隻所以要費盡心思找理由,最大的原因便是她身為聖女,是不能說出“我不結婚”這句話的。
與魔力複蘇之前修女必須保持純潔之類的教義不同的是,經曆過魔力複蘇的浩劫之後,全球範圍內人口急劇下降,本來人口增長就在走下坡路的歐洲經曆重重浩劫後更是變得人口稀少。
在這種大環境下,歐洲聯合推出了鼓勵生育的政策,而作為其背後重要支持者的教廷自然不能跟著唱反調,事實上教廷的新教義中已經明確的加上了鼓勵生育的教義。
教皇愛麗莎年事已高自然是不能以身作則了,可在其之下的聖女瑪爾達與貞德卻都是適婚年齡,兩名歐洲偶像,教廷代表至此走上了被瘋狂追求的道路。
“......結婚嗎。”
在沒有人注意的間隙,瑪爾達輕聲呢喃。
作為一名妙齡少女,瑪爾達自然也曾經如同一名正常女孩一樣渴求過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情,但是在成為聖女的如今,她明白希望大概很渺茫了。
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有一天會放棄堅持,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怎麽會。”
她輕笑著搖頭否定,與其如此瑪爾達寧願單身一生,她心中歎息著隨即卻又不由自主的想: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自己能夠愛上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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