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托莉雅睜開眼，入目的是熟悉的純白天花板，老式的吊燈懸在不遠處的頭頂，讓整個房間顯得古香古色，這是這間房子的主人——騎士埃克特的品味。
她迷迷糊糊的眨著眼，感受到身體既無力又疲憊，這種感覺很熟悉，自住進埃克特的家中開始接受騎士訓練起，這種感受幾乎每天都與她相隨。
昨天真是累死了。
她想著這些，感覺思維出現一段空白，大概是梅林在夢中教授的課業過多導致她遺忘了白天的經曆......昨天訓練內容是什麽來著？
她微微思索，卻沒有印象，轉過頭看向床邊的小桌，上麵是一些雜物，能迅速補充體力的便攜食物，處理細小傷口的創可貼，以及鬧鍾和其他一些小東西。
她呆滯了片刻，然後猛地坐起。
七點一刻！
早餐的時間過了！
雖然在之前阿爾托莉雅與埃克特有空腹練劍的習慣，但那在訓練計劃修改後已為過往。
如今埃克特騎士的訓練是從早上八點開始，而每天七點，阿爾托莉雅會和他們一家人共進早餐，埃克特為人嚴肅認真，對這種集體行為很看重，用他的話說，騎士應該自律，而遲到等同於缺席，懲罰則是空著肚子訓練一上午。
這對阿爾托莉雅來說簡直如同地獄！
少女捂住已經開始叫嚷的肚子，沮喪的歎了口氣，看來這個上午隻能喝水充饑了。
“鐺鐺鐺。”
敲門聲響起，阿爾托莉雅呆了呆，眼中放出希冀的光彩。
“誰？”
“是我，莉莉。”
“請進！”
預料之中的聲音傳來，阿爾托莉雅歡快地應答，然後棕紅色的木門開啟，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外，手中托著一盤子的三明治。
“幹得漂亮！蘭！”
少女喜出望外，她掀開柔軟的被子，露出纖細白嫩的雙腿，潔白嬌小的玉足踩在地麵上，通透如玉的腳趾微微顫動收緊。
她上身穿著略大的襯衫，下擺掩蓋到大腿，玲瓏的身段在寬大的衣服中浮現，金色的發絲垂在肩頭，如同優質的絲綢。
阿爾托莉雅絲毫沒有在意自己這勾人犯罪的裝束，她跑到門前，拉著門外少年的手將他帶進屋內，然後從房間內露出小腦袋警惕的來回掃視走廊。
“放心，沒被看見。”
尹蘭偏過頭，盡量不去看少女寬大領口內露出的一抹白嫩，而阿爾托莉雅則立即接過盤子，開始準備消滅那小山一樣的三明治。
“謝謝，蘭。”
“不用客氣，快吃吧。”
少女一口咬住一個三明治，然後有些驚喜的抬起頭，含糊的問了一句：
“嗚嗚嗚？”
“什麽？”
咽下食物的少女重新問道。
“你做的？”
“是啊，早餐已經過了，我去廚房找了點剩下的食材，湊在一起做的，不好吃？”
“不，比起那位廚師太太，我更喜歡蘭做的。”
阿爾托莉雅高興的眯起眼又吃了起來，將嘴裏塞的滿滿。
“哦？為什麽？雖然聽你的吹捧也不錯，不過我感覺我做的很普通啊。”
“因為是蘭做的啊。”
少女帶著點雀躍又理所當然的回答，尹蘭聽著這單純的話呆了呆，靠著門抱臂笑了起來。
“是嗎。”
朝陽透過窗照在兩人身上，氣氛溫暖又安詳。
———
下午的訓練內容是實戰。
阿爾托莉雅對戰的對手是唯一一同訓練的後備騎士，她將木劍插入土地，有些沮喪的歎了口氣。
“蘭，我是不是很笨？”
“嗯？為什麽這麽說？”
“......我一次也沒贏過你啊，我這樣沒用的劍技，難怪埃克特騎士已經很少指點我了，他大概已經放棄了吧。”
聞言的尹蘭挑了挑眉頭，騎士埃克特不是不指點你，恐怕是指點不了你了，他有些好笑的說道：“我可是有武技技能的，你什麽都沒有，還想要用劍打敗我？”
“是那個叫無窮的武煉的技能？”
“沒錯。”
“哼。”少女鼓起了臉頰，有些不服氣：“蘭你這樣簡直是耍賴嘛，那我豈不是永遠也打不過你？”
“不不，這項技能隻是如同稱號一般的東西，效果說到底也不過是將心技體統合為一，遠遠不是你想的那樣無敵。”
少女歪了歪頭，問道：“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雖然劍技也是一個方向，但你的潛力可遠遠不是單純的劍技可比的。”
尹蘭用劍尖挑起了地上的一把木劍，遞給阿爾托莉雅，問道：“要試試嗎？”
少女一愣，然後回以燃燒著戰意的眼神，如同之前無數次一樣，接過長劍挑戰麵前的宿敵。
戰鬥一直持續到黃昏。
汗水沁透了衣衫，阿爾托莉雅再次進攻，揮動的木劍帶出道道殘影，各個不同角度的連擊向著站立不動的少年而去。
尹蘭單手執劍，給人的印象如同無法攻陷的堡壘，各種角度刁鑽快如閃電的攻擊都被他輕描淡寫的接下，他的動作幅度遠遠小於對手，因此給人的感覺雲淡風輕，仿佛永不疲憊。
交戰的雙方全神貫注，而院子的另一邊，卻有一個觀戰多時的旁觀者。
騎士埃克特靜靜地站在遠處的角落，看著院子內那遠超凡人領域的戰鬥，感覺震驚又羞愧，王的女兒自不用說，那個與她同齡的孩子更是一個怪物。
這個不知來曆的孩子被尤瑟一同送來，他的劍技更勝千錘百煉的戰士，仿佛生來就會，可惜的是魔力在英靈中屬於稀少的那類，否則必定有能力引領時代。
他不敢現身，是因為他感覺的到，由強大的對手所引，阿爾托莉雅正在發生一種蛻變。
他默默的注視著夕陽下的兩人，等待著可能發生的奇跡。
———
攻擊又被接下了。
阿爾托莉雅大口喘著氣，感覺肺部在灼燒，她望著前方身影融在夕陽中的少年，感覺他既強大又神秘。
她拚盡全力再次揮劍，卻又一次被看穿了攻擊，強勁的力道挑著她的木劍旋轉著飛起，然後高高落下，斜插在身旁的土地。
少年歎了一口氣，聲音卻如同重錘敲擊著阿爾托莉雅的心。
少女一瞬間有些沮喪的低下頭。
他恐怕已經厭煩了吧。
畢竟已經揮劍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沒有笨拙的自己卻根本攻不破他的防禦，他失望也是理所當然。
厭惡了嗎？討厭了嗎？對這樣沒用還纏著他的女孩。
阿爾托莉雅突然有些想哭，她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無能還是因為可能被少年討厭的恐懼。
腳步聲漸漸靠近，尹蘭走到了坐在地上低頭不語的少女身邊，拔起劍遞了過去。
“莉莉？”
“......”
少女抬頭，看見少年帶著鼓勵的笑，卻一時沒有勇氣將劍接過去。
還要讓他失望嗎？
“莉莉，你真的到此為止了？”
“......”
麵對著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麽的少女，尹蘭也有些苦惱，他撓了撓頭，與阿爾托莉雅並排坐在地上。
晚間涼爽的風吹過，兩人就這樣維持著沉默，不知過了多久，尹蘭突然開口說道：“莉莉，我們是一體的。”
“哎？”
突然的發言讓少女瞪大了眼睛。
察覺失言的尹蘭咳嗽一聲，又說道：“你有著巨大的潛力，但潛力也需要發掘，我這樣做不是想逼你，隻是想你能與我一同前進。”
阿爾托莉雅愣了愣，突然一股寒意襲上心頭。
是啊，蘭遠比我優秀，埃克特騎士可能不清楚，他其實根本就沒認真訓練過，可即使這樣都能輕鬆的超越拚命努力的自己。
那麽如果我劍術繼續原地踏步下去會怎麽樣？
恐怕會被分開吧。
畢竟教學的進度已經有了差距，再進一步擴大，恐怕兩人不得不分離。
不知緣由的強烈抗拒感讓少女握緊了拳頭，她轉頭問道：“蘭......你討厭和我在一起嗎？”
“怎麽會討厭。”少年苦笑著說：“我不是說了嗎，我希望我們能一直走下去。”
“這，這樣啊......”
得到肯定答複的少女感覺心髒停頓了一刻，血液似乎變得有些灼熱，疲憊的身體也有了力氣，下一秒她起身拿過長劍。
“嗯！為了一起走下去！”
她長劍對著尹蘭，眼神堅定有力，爆發出熊熊戰意。
望著突然重新振作的阿爾托莉雅，尹蘭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沒有在意，他如同往常一般將劍立起，等待著少女的進攻。
然後，兩劍相交，聲如雷擊。
———
她變強了，而且正在變得越來越強。
木劍相互碰撞，尹蘭能夠明顯感受到重新振作的少女的進步。
更加迅捷的速度，更加沉重的斬擊，更加靈敏的躲避，這一切當然不是因為少女在體力上有了突破，而是那逐漸增加，開始包覆並強化阿爾托莉雅的魔力。
架開少女的劍變得越來越吃力，尹蘭明白，已經不能一味的防禦了，再一次挑開木劍，他開始揮劍嚐試攻擊。
一直如同鐵壁的木劍瞬息之間活了過來，它仿佛有了靈性般在少年的手中翻轉，從不同的刁鑽角度向少女攻去。
雖然阿爾托莉雅變強了，但一旦進入劍技的領域，尹蘭就可以憑借著技術彌補實力的差距，而現在就是如此。
分出殘影的木劍讓少女無法分辨，數不清的誘導與假動作讓她一次次揮空，阿爾托莉雅的氣勢受到了打擊，抵擋不住越來越多變的攻擊，隻能不甘心的咬牙暫時退去。
差一點，就差一點，尹蘭看著魔力越來越盛的阿爾托莉雅，明白現在正是她突破的關鍵時刻。
“怎麽了？莉莉？剛剛的氣勢到哪裏去了？”
他劍指少女，挑釁道：“你的決心隻有這種程度而已？”
阿爾托莉雅望著少年沒有回話，而是閉起雙目將手放在胸前，她有種感覺，劍似乎活了過來，正向自己探求著劍心，它渴望著使用者能夠將感情注入劍中，它渴望著人劍合一。
那麽應該注入的感情又是什麽？
阿爾托莉雅感受著身體的異常閉目思索，片刻之後得到了答案。
那是熾熱到燒灼肺腑般的心意。
她睜眼，看見不敗的少年仍然舉劍相待，笑容爬上了她的臉頰，她揮劍，心神與魔力一瞬間匯聚，發出了獅子般的一擊。
氣貫長虹，人劍合一！
尹蘭瞳孔緊縮，一瞬之間將心技體提升到極致，氣勢更盛的同時長劍揮落如雨，想用如水般源源不絕的泄力偏轉這必勝的一擊。
望著這劍之極致的對決，同樣沉迷劍道的騎士埃克特已經無法言語，他就像觀賞世界知名劍聖的對局般睜大雙眼，將一切都記入腦中，他雙拳緊握，激動的難以呼吸。
究竟誰會贏？是那個怪物般的少年？還是在這一刻可以與他匹敵的少女？
泄力的劍擊如同怒濤，進攻的劍刃如同礁石，連綿不絕的衝擊下，哪一方能夠堅持到底，哪一方就能取得勝利。
“哢嚓！”
下一秒，勝負已分。
尹蘭的木劍沒有堅持到最後，折斷的木劍極速飛過院落掉在地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我贏了！”
阿爾托莉雅激動的歡呼，而握著斷劍的少年則靜止不動。
“啊啊，是你贏了，恭喜了，莉莉......”
他如此說著，然後嘴角溢出鮮血，向地麵倒去。
“蘭！”
阿爾托莉雅驚慌失措的跑到他的身邊，發現尹蘭的胸前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正向外冒著鮮血。
“怎麽會？”
“是......魔力放出。”尹蘭勉強開口，寬慰著少女：“你第一次用出來，控製不了，不怪你。”
埃克特騎士此時急忙現身，他跑了過來查看了一下尹蘭的傷勢，隨後果斷的啟動了緊急救護預案，在附近蹲點的急救班時隔數年總算是開了工，急救車幾秒之內便咆哮著自遠方趕來。
失手傷害到尹蘭的少女淚流滿麵，她顫抖著手輕觸著少年，按照急救課程所學，用魔力為尹蘭做應急處理。
“都怪我，都怪我不小心，對不起，蘭，我，我......”
似乎是聽不下去少女的自我苛責，尹蘭艱難的伸手為她擦了擦眼淚，捧著她的臉，對她說道：“看著我，莉莉。”
“嗯？”
“我不會死，不信你聽......”
尹蘭指了指自己的心髒，笑道：“它可還強而有力呢。”
“砰砰，砰砰。”
阿爾托莉雅抽泣著傾聽，果然聽到均勻的心跳聲，似乎帶著親近與活力。
啊，對啊，就是這個聲音。
下一秒，她的眼前一陣模糊，再次睜開眼，已經身處迷蹤之森內的樹洞裏，麵前是尹蘭裹著繃帶的胸膛，一陣平穩而有力的心跳正通過緊貼在他胸膛上的耳朵傳入阿爾托莉雅的心裏。
回憶的夢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