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是夢魔,所以在通過自己的千裏眼推測整理好結果之後,他也習慣性會做出與結論相符合的夢境,通過這種方式能夠讓人更身臨其境的感受到一切。

語言的力量是有限的,梅林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切未必能夠通過話語傳遞,但是這種方法卻可以,並且效果更加顯著。

在魔藥浸泡中的羅蘭主動陷入了夢魔編織的夢境之中。

那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清晰意識到一切的人在一片黑暗中行走著,麵前突然分出岔路,四條岔路分別對應著不同女孩的結局。

羅蘭在這個岔路口前猶豫了起來,一時間甚至有些不想選擇,根據梅林的說法,恐怕接下來看到的會是與原本的阿爾托莉雅相差不多的悲劇,而且他不知道這些道路都是對應的哪一個人,思考良久隻能決定從左到右按順序走一遍。

青年再次在黑暗中行走了起來,直到麵前白光一閃,他便失去了自我的感知,開始了觀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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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畫麵浮現。

地點是一座不知名的海岸城鎮。

這是一座達不到城市規模的小鎮,建築整體呈白色調,房屋都不高,即使是鎮內最高的建築也不超過十層,看起來是一片經濟不算發達的居住地,一條河流穿過城鎮的中心流向大海,海麵上是飄動著的各色船隻。

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密布不透陽光,讓這本來風景秀麗的小鎮顯得格外陰沉,而在這小鎮附近的墓地中,一個女人正麵帶哀傷的將花束擺放在一塊墓碑前。

是瑪爾達。

羅蘭在這一瞬間麵色一變,不是因為哀傷的流眼淚的瑪爾達,而是因為那墓碑前的一把劍。

那是一把黑色的十字劍,劍格處纏繞著薔薇藤條般的東西,正散發出一股股邪氣,如同一名無言的守墓人。

那是貞德的劍。

貞德死了?

在這一瞬間羅蘭大腦一空,身體都跟著晃了一下,雖然在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這一幕真的在他麵前上演時,羅蘭仍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衝擊。

他望了望瑪爾達的表情,又看了看地上的花束——玫瑰花,確實是最近貞德突然喜歡上的花。

真的是貞德。

羅蘭一時間心情難以描述,他抿了抿嘴,繼續看了下去。

瑪爾達很哀傷,她在貞德的墓前流著淚說了很多話,不過羅蘭聽不清她說什麽,她就這樣說著,直到畫麵漸漸消失。

下一個畫麵出現。

仍然是這個小鎮,但是景色卻已大不相同,燃燒著的房屋,滾滾的濃煙,數不清的魔物自南方滾滾而來遍布視野,與之相對的是數量少得可憐的士兵們。

逃難的人群從瑪爾達的身邊帶著驚恐的表情跑過,她則逆著人群向前。

然後戰鬥開始了。

那是一麵倒的戰鬥,為數不多的使徒士兵們接**死,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雖然與其相比魔物死傷的更多,屍骸堆積成一個小山,不過它們卻有著數之不盡的數量。

瑪爾達一直在戰鬥從未停歇,但是士兵卻在不斷的倒下,戰鬥開始了很久仍然沒有任何援軍到來,漸漸的她擊發出的聖光開始暗淡,揮出的拳頭也開始無力,她的喘息越來越重,汗水與敵人的血液一同留下,然後在魔物的海洋中,衝出了一個體型極其巨大的巨人。

那是一個身高超過百米如同大廈,走近便能遮擋住大半視野的怪物,它一出現其他的魔物們便紛紛退開,隻留瑪爾達與它對戰。

這個巨人羅蘭有印象,與霜巨人萊頓頗為相似,但是萊頓絕對沒有這麽巨大,而且根據情報萊頓應該已經死了,那麽這個應該就是萊頓神之血的出處霜巨人始祖尤彌爾。

然後畫麵再一次變化了,直接省略了戰鬥的過程,或者說連梅林也無法做到完全預測戰鬥過程,最後呈現在羅蘭麵前的隻有結果。

尤彌爾死了,身軀倒在地麵,這個龐大巨人的心髒處被打穿,胸口附近完全變成了一個大洞,而在那大洞的中心,瑪爾達正跪坐在地上。

她用十字杖撐起上半身,聖白色的衣飾已經變為紅色,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她的口中,雙眼,耳朵都在向外流著血,一隻手臂斷掉露出骨頭。

她單手撐著十字杖,半睜著眼睛跟浮在空中的塔拉斯克說了些什麽,大鐵甲龍口中發出悲痛的哀鳴,開始向著四周噴吐火焰。

龍炎引起的大火中,瑪爾達笑了笑,她放開了聖杖,顫抖著舉起手摸向胸前的一枚十字架,一邊撫摸一邊露出了有些幸福的笑容,最後就這樣閉上了眼睛,不久之後,熊熊的烈焰吞噬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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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一閃,附近的一切重新歸於沉寂,羅蘭再次來到了黑暗的岔路口,隻不過現在的岔路已經消失了一個。

剛剛看到的,應該是瑪爾達的結局。

男人一邊如此想著一邊大口呼吸,竭盡全力維持住自己的理智,剛剛的畫麵對他的衝擊太大,即使知道這些事尚未發生,他仍然能感受到體內前所未有的殺意。

良久之後他才完全放鬆下來,運轉稍微冷靜些的大腦,根據剛剛在瑪爾達的未來中看到的情景推測,貞德當時應該已經戰死了。

由於英靈們的容顏不會隨著時間發生太大變化,所以羅蘭無從得知瑪爾達那時大概是什麽時間,但是從結果來看,應該是與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指揮下的魔物們戰鬥時戰死的,戰鬥地點疑似法國北部海岸附近,魔物要跑到那裏怎麽也需要幾年的時間。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麵前的三條道路,一時之間麵容糾結,不斷地在心中堅定著信念。

這些雖然是梅林的推測,但是都有著很高的價值與可信度,雖然隻是幾個畫麵,但是情報量卻高的驚人,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應該把它們看完。

這麽想著的羅蘭再次邁出腳步,向著第二個岔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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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條岔路對應的是摩根勒非。

第一個畫麵就讓羅蘭麵容完全僵硬。

那是在一個搶救室,在一個塞滿各種儀器的白色房間中,摩根勒非被送了進來,實施緊急搶救。

她的狀態已經是奄奄一息,身體被各種木槍刺的千瘡百孔,沒有當場死亡就堪稱是奇跡了,手術室內的氣氛很緊張,來回奔跑的醫生,各種魔術的靈光,維持生命的昂貴儀器不計代價的全力運轉。

羅蘭看著手術的進程麵色蒼白,整個人都在顫抖。

漫長的搶救之後,摩根摘除了身體內的大量器官才保住了一條命,對於這個結果羅蘭勉強還算可以接受,至少,摩根活下來了。

但是對於醫生們稱為奇跡的結果,摩根勒非本人卻難以接受,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她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雙眼空洞的流著淚。

摩根摘除了相當多的器官才免於一死,而這其中就有生育器官。

第一幅畫麵緩緩消失,第二幅畫麵浮現。

那是在一片墓地,一座立著石像的墓碑前,摩根痛哭失聲。

石像羅蘭很熟悉,正是他自己。

根據梅林的話來推測,這是自己無所作為的未來,也就是說他應該是普通的戰鬥後死亡了,並且是在沒有為敵人帶來重大打擊的情況下。

來自己墓前的人很多,他們紛紛想要安慰摩根,但是卻又說不出什麽,摩根也不理任何人,最後阿爾托莉雅出現,她沒說什麽,隻是將那枚戒指給了摩根。

第二幅畫麵消失,第三幅畫麵出現。

那是一個充滿了各種奇怪標本,收藏物,咒術書的房間,在那房間中的一盞台燈下,摩根勒非正一邊劇烈的咳嗽一邊看著書。

她捂住嘴的手帕上沁出了血跡,麵色相當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距離上一幅畫麵似乎已經過了有一陣子,至少現在的摩根情緒已經相當穩定,沒有了之前悲痛欲絕的樣子。

她一邊咳嗽著一邊看著書,室內一片黑暗完全沒有窗子,看起來似乎是她的魔術工房之一,直到良久之後,她起身拿起一瓶魔藥服了下去,臉色明顯好了許多,她長舒了一口氣,摩挲著手上的戒指,雙眼之中充滿了哀傷與希望。

第三幅畫麵消失,第四幅畫麵出現。

那是在一個操控台上,各種科學儀器與魔術法陣鋪滿了桌子,摩根勒非正緊張的做著實驗,在她的周圍是魔術隔絕的多重結界,結界內充滿了濃鬱的魔力,她的手中閃爍起靈魂的光芒,向著操作台上的儀器中靠了過去。

光芒一開始還正常閃爍著,可是隨著時間的推進,光芒逐漸開始熄滅消散,摩根勒非麵色蒼白,她的身邊不停地湧現出魔術式,可是情況卻沒有什麽改變。

靈魂的光芒完全消散,摩根勒非呆呆的看著手中的戒指與儀器,她一步步後退著坐倒在地上,雙眼之中充滿了絕望,將臉埋在雙腿中哭了起來。

第四幅畫麵消失,第五副畫麵出現。

這一次的場景熟悉的讓羅蘭心驚,這裏是他在不列顛時居住的房子。

他環視著周圍,整個房間內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熟悉,甚至於物件的擺放都沒有變,整個房間沒有灰塵,明顯是經過了細心的嗬護和打理。

可以看出時間在自己走後已經過了最少數年了,證據就是窗外花園中的樹木粗壯了不少,而在羅蘭房間中的椅子上,正是麵色蒼白的摩根勒非。

她此時手上是失去了靈魂的戒指,整個人顯得有些神遊天外,她握著那枚戒指看了很久,手上的終端不斷的冒出某種提示音,但是她並沒有理會。

她隻是那樣坐著,不知道想著什麽,偶爾會咳出一兩口鮮血,每次吐完血後魔女的麵色就會更難看幾分,這樣的時間持續了很久,直到最後,她費力的掏出了一封信放在身邊的桌上,又對著戒指露出了一個笑容。

在笑容中,魔女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不久之後密集的腳步聲傳來,阿爾托莉雅衝進了房間,她顫抖著走向摩根,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頰,隨後拿起那封信讀了起來,眼淚不停滑落打濕了信紙。

緊跟著衝進來的是莫德雷德,叛逆的騎士臉上多出了一個巨大的傷痕,她看著死去的摩根倒退了幾步撞到了牆上,隨後坐倒在地上,用手捶起了牆壁。

畫麵至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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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有些麻木的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思考著自己看到了什麽。

摩根最後也因他而死了,這是可以確定的。

她應該是隨羅蘭出戰,在與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的戰鬥中重傷瀕死,在之後的搶救時不得已摘除了生育器官,無法利用靈魂工程法在體內孕育胎兒了。

但是摩根勒非沒有放棄,她開始嚐試在體外應用靈魂拚接的魔術,為此她拖著病體進行了大量研究,這段時間她耗盡心血,幾乎完全是靠意誌支撐下來的。

可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實驗最後失敗了。

失去了戒指中那唯一殘留靈魂的摩根勒非因此陷入了絕望,無論是身體還是意誌都已經油盡燈枯,最後的時光終端內響起的應該是服藥的提示,但是她拒絕服用,而是選擇在羅蘭的故居中平淡的迎接死亡。

阿爾托莉雅趕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兩人最後的關係似乎還算和睦,至少已經沒有怨恨。

摩根勒非的結局沒有瑪爾達那麽壯烈,同樣是死亡,但是她的死亡很平淡,不過卻是不停的絕望的連鎖。

“嗬,嗬嗬。”

羅蘭在僅剩的兩條岔路前不由得輕笑出聲,他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似乎在壓製自己的情緒,嘴上的笑容漸漸扭曲,變為切齒的痛恨。

摩根受傷時的慘狀,失去生育能力時的痛苦,實驗失敗時的絕望,最後死亡時解脫般的笑容,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把鈍刀,在反複著切割著羅蘭的心髒,就如同捅入心房又使勁攪拌一樣。

悲傷,憤怒,痛苦,以及難以想象的殺意互相糾纏,羅蘭粗重的喘息著,他知道這一切還沒有發生,那麽自己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不能被情緒控製了大腦。

路,還有兩條。

他,還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