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聖誕節過去的第二天,歐洲聯合發表了《決戰宣言》。
這是一則在全國範圍內每天重複播放,並且全媒體覆蓋的新聞,無論生活在這個國家的哪個角落,無論是否關心時事政治,無論是年幼的孩子還是耄耋的老人,生活都會被這則新聞掀起波瀾,而這一道道波瀾將會互相碰撞,融合成整個國家範圍內的軒然大波。
整個宣言開始之前,政府首先公布了聖誕節前線事件的片段,而對於數十年的時間裏享受和平生活已久的人們看來,畫麵中發生的一切都隻能用恐怖來形容。
一開始的畫麵是使徒們,這些超越人類極限的超凡者們與魔物們戰鬥的場景,數不盡的魔物自陸地天空而來,如海嘯般衝擊著人類的防線,而與之相對的使徒們奮勇拚殺,在城牆上與敵人展開慘烈的拉鋸戰。
整個畫麵沒有任何人道修飾,士兵揮灑的鮮血,魔物迸濺的腦漿,死去屍體傷口中流出的內髒,各種令人生理不適的場麵都保持著原樣,真實到令人嘔吐,同樣令人膽戰心驚。
對於從來沒有關心過戰爭,意識過戰爭的和平人群來說,這個錄像是對他們的一個衝擊,在激烈的交戰之中,拉過的長鏡頭一直延伸到遠方,沒有人知道在過去這短短的幾分鍾之中有多少血液流淌,有多少戰士死於非命。
戰爭畫麵之後視頻角度一變,變為固定式,而場景是數不清數量的士兵在探照燈下的平原上奔跑,向著攝影機的方向跑來,而在他們身後是曾經出現過,現在卻一片黑暗的防線,不久後防線爆炸,火焰熊熊燃燒將背景染為紅色。
再之後,魔物們與蠕動著的黑色大潮自後麵如吞噬大地般覆蓋而來,一個個跑動的士兵被吞沒消失不見,而平原之上也逐漸開始出現衝出地麵的樹根,並且越來越多。
到最後地麵上已經被衝出的巨型樹根顛覆,各處開始出現塌陷,平原上的士兵們開始大量被卷入消失,攝像機旁傳來了令人絕望的哭喊聲,縱橫交錯的巨大植物如同鬼怪的觸手,在月色下塗滿人類的鮮血,讓人望之心驚。
最後的畫麵是對著天空,蒼穹之下,一個巨大到令人感到恐怖的巨樹正肉眼可見的生長,它伸展出枝丫,發出詭異褻瀆的吼叫聲,它俯覽眾生,似乎在稱讚自己食物的鮮美。
整個視頻至此播放完畢,換來的是全國範圍內的嘩然與恐慌,歐洲聯合不是不列顛,長年的和平讓民眾麻痹,而這個真實的戰場視頻則讓他們重新了解了自己身處的世界,了解了作為人類最大的危機為何。
視頻之後便是事件的大致說明,數據公布,以及強調戰士們血戰的意義———為了民眾的安危,為了國家的存續,為了人類種群的未來。
這一天被定為國家奉獻日,以紀念在聖誕夜中為了眾多普通民眾而戰死的十一萬三千二百五十三名使徒,這是一個值得銘記的數字,是一個對死者來說充滿榮耀的數字,但也是個對生者來說充滿悲傷的數字。
這一天,舉國同悲。
無論是在街頭的小餐館,還是在人來人往的候車室,無論是上一秒還談笑有加的男人,還是拄著拐杖慢吞吞行動的老者,在那視頻播放期間都不得不放下刀叉,停下腳步,帶著迷茫與不解開始觀看,又帶著悲痛與哀歎作結。
戰死者家屬們捂住麵龐痛哭流涕,幸存士兵的親人們望著視頻默默不語,孩子們在主持人有失冷靜的播報下不再吵鬧,他們懵懂的眼睛望著大街上駐足的行人,發現大家都已經不再歡笑。
軍營之中,一排排坐好的士兵觀看著節目,鐵血中走出的硬漢們默默的流淚,抽泣的聲音混雜哽咽,卻沒有人去大聲管教,今天是屬於他們的節日,隻可惜少了同袍。
貝爾用袖子蓋住眼睛,濕潤的軍衣讓人頗為難受,德雷克拉下帽子,站在走廊望向曾經逃離的方向,每一名士兵都曾經在那一夜懦弱過,但是如今他們的心卻不會再輕易的被撼動,因為那上麵有戰友們生命的重量。
整個國家在這時刻陷入沉默,但是在悲傷的背後,卻還有威脅。
鏡頭轉向專家學者與整個歐洲的地圖,而另一邊是那創造出無數悲劇的巨大樹木。
簡潔的數據公布,三言兩語的分析,專家學者們不再如往常一樣在鏡頭前眉飛色舞,他們表情嚴肅而沉痛,告知全國民眾這樣一個信息。
國之將亡。
按照現在的數據,如果不阻止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發起的魔境擴張,歐洲聯合將於數年之內滅亡,人口存活率不足百分之五。
聽起來聳人聽聞,但是沒有人去嘲笑質疑。
因為已經有年老的學者在鏡頭前老淚縱橫,其他人也目泛淚光,稍微冷靜的帶頭人反複強調,魔境擴張速度是正比增長的,而魔物的數量卻增長得更快。
過於衝擊性的信息讓大多數國民無法接受,喧囂的酒館,人來人往的商場,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酒鬼們呆滯的望著電視,懷疑自己喝醉了,本來抹著眼淚的婦人們眼中也漸漸流露出恐慌。
所有人都意識到,之前戰士們的犧牲並不是與自己無關的,前線的戰火也許不久後就會燃燒至眼前,這是人理與神秘的對決,是屬於每個人的戰爭。
家國傾覆,無人可以置身事外。
生存與死亡,也許近的超乎想象。
絕望在蔓延,卻又有希望在掙紮,那電視機前握緊的手,皺起搭下的眉頭,代表著每一個人此時的心情,他們都在等待,等待著一個能夠讓他們看到一線光明的消息。
然後這個消息就出現了。
《決戰宣言》
一個看名字就知道內容的宣言,沒有任何噱頭,將矛頭筆直地對準人們心中的恐懼絕望。
一身軍服的羅蘭麵容冷肅,他筆直地站在台前,就如一把出鞘的長劍,讓任何驚慌失措的人恢複鎮定,讓心懷不安的人重拾信心,酒館中的人們看到他不再打砸桌麵,街道上的人們看到他不再跑動不休,軍營之內,一名名士兵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擦幹眼淚坐得筆直,如同本人親臨。
在這一刻,這個曆經滄桑的聖人就像一麵堅定的旗幟,所有人看著他的眼神都透露出光彩,因為所有人都能想到,曾經的這個國家是怎麽來的。
羅蘭的情緒很穩定,甚至可以說冷靜,他簡單的報上姓名,向全體國民致以問候後直接進入正題。
“首先我要說的是,之前報道中的一切內容都沒有誇大其詞,事實就是,我們的國家危在旦夕。”
男人以這句話作為開頭,很是直白的道:
“我知道在座的諸位想要從我的口中聽到什麽,安心的話語,親切的撫慰,勝利的保證,這些大概是觀看完一切後所有人都迫切需求的,但是很可惜,我難以提供這些,因為時間已經不允許我們在麻痹中安然度過了。”
“現在的局勢很緊張,這是我們每個人都必須麵對的現實,敵人的強大前所未有,而我們卻尚未發力。”
“然而雖然形勢險惡,但是我要說的是,此時並不是絕境,這個國家,這片土地也不是稚嫩的嬰兒,而是飽經戰火的戰士,它曾經曆盡艱辛成長到如今,將曾經不可一世的神秘趕回巢穴,如今即使戰火再次燒來,人理的光芒也仍然如過去一樣,從未消散。”
“我不是滿嘴謊言的政客,嚴格來說我現在代表著這個國家,而現在我就要以國家的名義發出聲音。”
“我在此宣言,在這場對抗神秘的戰爭中,歐洲聯合將全力以赴,奮戰到底,為了犧牲的英烈,為了超過三億民眾的安寧,我們將一步不退,神秘再如何強大,也無法動搖我們保家衛國的決心,人理的光芒不會熄滅,人類的意誌不可阻擋!”
“在不久之前與神秘的戰鬥中,我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十一萬餘名戰士為國捐軀,但在悲傷之餘,我們同樣要奮起反擊,隻有用敵人的屍骸才能安撫逝去的亡魂,任何侵略者都將麵臨我們的怒火與鐵蹄!”
“這將是一場決戰,國家與國家,神秘與人理,長年的恩怨與理念的衝突,侵略者的惡意與我們守護的決心,所有的一切都將用刀劍詮釋,當我們走出戰火之時,我相信我們將引領世界走向它應該有的樣子。”
“至於無法踏上戰場的國民們也請不要氣餒,如常的勤奮工作,如常的照料家庭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幫助,人的職責各有不同,你們的支持將成為前線戰士們揮劍的動力與勇氣,我衷心的期望,我們能夠一同前行。”
“同時,我也在此號召世界上所有仍然恪守人理之道的國家與團體結成統一戰線,共同抵抗這一威脅整個大陸的災厄,將神秘勢力的複興妄念扼殺在搖籃之中!”
在不到十分鍾的宣言中,羅蘭坦言現在的情況,國家的決心以及接下來的戰鬥目標,並向所有人理的國家提出結盟的申請。
自此,整個節目結束,全國各地的人們在經曆了最初的悲痛,中段的恐慌之後,在最後的宣言中逐漸冷靜,廣場上的人群開始漸漸走動,酒館中的醉漢們排隊結賬,越來越多的人趕回家中。
對於這片土地上的大多數人來說,刀光劍影離他們太過遙遠,麵對神秘的侵襲他們無法戰鬥,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毫無價值。
就像羅蘭所說的,做好自己,做好能做的事,讓前線的戰士放心,維護好社會的秩序,這些看起來不起眼的事一旦以億為單位共同運轉,那麽一切就會發生改變。
歐洲聯合這個矛盾重重的國家在逐漸團結一心,就如同老舊的設備每個零件間突然塗上了潤滑油,前線拚殺的士兵身後,是一台全力運轉起來的國家機器。
各個研究部門從這一天開始人滿為患,各種計劃不斷被提出,實驗品產出快了一倍有餘,軍工的生產線上超負荷運轉,本來是休息日的時間,前來上班的員工卻排起了長龍。
前線之上,全國各地的部隊接連趕來報道,一名名士兵帶著堅定的決心下車走入駐地,而在駐地之中,幸存者們正在組成新的部隊,這些刀山血海中走出的戰士眼中已經沒有恐懼,他們望向窗外,倒映著世界樹的雙眼中靜靜燃燒著渴望複仇的火焰。
而在《決戰宣言》發出的二十四小時內,各個世界大國也發出了自己的聲音,不列顛與埃及公開支持歐洲聯合,並表示作為戰略同盟夥伴會提供援助,羅馬帝國對世界樹的魔境擴張反應激烈,不但公開宣戰而且立即發動了經濟製裁,如果宗聯體方麵二十四小時內沒有令人滿意的答複,近期便會出兵幹預。
至於稍遠一些的華夏等國家,也統一站在了歐洲聯合這邊,人理的國家槍口這一次一致對外,各國專家更是根據目前的情況為歐洲聯合擬定了眾多戰術。
甚至是太平洋聯邦這一次都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福音議會直接發來了聲援,根本沒有袒護自己盟友的意思,畢竟在世人眼中,世界樹完全就是滅絕人類的神秘化身,與利用神秘之力是兩回事。
在這大難之下,歐洲聯合的權貴勢力們再也沒有互相拖後腿,政客們慷慨陳詞,企業財團捐贈財物技術,教廷的廣場前每天人滿為患,那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民眾為戰死者祈福。
在這國內的團結一致與國外勢力的支援之中,歐洲聯合逐步開始了布置,所有的英靈單位被強製征召,並開始新一輪的會議,羅蘭在經過為期兩天的治療後自培養艙走出,被他一同帶過來的還有梅林。
而另一邊,不列顛的西海岸,大海之中暗流已經開始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