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美洛王城。
伏提庚手扶著塔樓的邊沿,一邊監視著內城的儀式進度一邊喘息不已。
既是興奮,也是疲憊。
夙願即將達成的激昂與渾身血液仿佛被抽幹的勞累共同作用,讓他的肺如殘破的風箱般鼓動,可即使如此,他仍然麵帶笑意。
那笑意中帶著長期的壓抑之後釋放出巨大壓力的解脫感,就像是一個即將刑滿釋放的囚犯,趴在監獄的欄杆門上,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在別人眼中,伏提庚是不列顛的無冕之王,神秘側的力量盡在他的掌控,即使有騎士王亞瑟·潘德拉貢橫空出世,也不過是稍微阻擋了他擴張的腳步,在全世界諸多學者看來,魔力複蘇的大背景下,伏提庚必將取得勝利。
然而隻有蒼老的卑王自己知道,他究竟忍耐了多久,才等來了這難遇的良機。
曾幾何時,先王尤瑟兵強馬壯,十路諸侯貴族共誅卑王,卻被伏提庚帶領的神秘大軍擊敗,世人皆以為伏提庚在一番休養生息後將無敵於不列顛,卻不知近乎不死的他也有所顧慮。
————聖槍倫戈米尼亞德。
這是他畏懼的源頭,是始終不敢與那個在文明側統治不列顛的騎士王決一死戰的原因。
梅林在交予聖槍時曾經與阿爾托莉雅說過,如果說星球表皮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文明世界,那麽在這層表皮之下的那一層便是世界之裏,是幻想種等諸多神秘側生物的領域,聖槍便是係住世界表皮的星之錨的化身。
而卑王伏提庚的力量源泉,便是不列顛的島之力,是腳下土地的神秘,聖槍倫戈米尼亞德作為穩定文明驅逐神秘,維持表裏秩序的星之錨化身,則有著擊殺卑王伏提庚的可能。
當然,這都隻是停留在紙麵的猜想,魔力複蘇的大背景下,不列顛神秘也隨之興起,島之力每時每刻都在增強,卑王的力量究竟到了什麽地步沒有人知道,被伏提庚畏懼的聖槍還能否將他置於死地?這個問題哪怕是梅林也說不好。
雙方就這樣互相忌憚的維持著脆弱的平衡,阿爾托莉雅不放過神秘侵蝕的每一寸土地,因為她知道這會成為伏提庚強大的養分,所以不列顛邊境戰爭年年打響,寸土必爭。
而伏提庚的顧慮卻更多,與文明側雖然內部混亂但表麵團結一致相比,神秘側勢力就是表麵工作都懶得做的派係林立,世界各地的妖魔鬼怪不互相扯後腿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而除了伏提庚的好侄女,不列顛的騎士王之外,他還必須要考慮那個占據半個歐洲的軍事組織——審判庭。
歸屬於歐洲聯合的審判庭一直想插手不列顛事務,雖然亞瑟王一直沒有給他們機會,但如果伏提庚優勢過大,不列顛文明大廈將傾,他們必然會趁機出手,到時伏提庚不但將受到雙方打壓,還會為他人做嫁衣。
歸根到底,唯有短時間內迅速的占領不列顛全境,讓這片土地徹底淪為神秘的樂土,伏提庚才能站穩腳跟,完全的發揮島之力,成為不列顛的神祇。
而為了這個目的,他已經準備了多年。
誰又能想到,不列顛神秘的範圍寸步難進,不隻是因為亞瑟·潘德拉貢與圓桌騎士們的努力,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卑王自己的限製。
伏提庚想到自己多年來的謀劃,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惡毒的笑容。
“沒想到吧亞瑟,我沒有愚蠢的選擇橫向的擴張,而是選擇了縱向的侵蝕。”
他望向腳下如汙泥般泥濘的以太,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大地。
“這片土地處於星球表裏的薄弱處,自古便殘存著神秘,正因如此盡頭之塔才於此聳立,而如今,數十年的努力之下,貫穿兩世的孔將於此成型。”
深邃孔洞內,汙穢的以太翻騰,卑王積年累月一點一滴的拉近著此處表裏世界的距離,如今借由黑錐禮裝,偉業終於到了最後的階段。
他自塔樓上眺望,能夠看到點點金色自孔洞深處透露而出,高潔而神聖,肮髒的黑色魔力翻滾中接觸到金光,立即發出滋滋聲如冰雪般消融於空氣。
這是覆蓋整個不列顛的大結界。
伏提庚麵色陰沉,腦海中不自覺的閃過一個人影,三十多年來,不列顛的神秘被這可恨的結界死死壓製,它就如同一條韁繩,勒的伏提庚簡直要喘不過氣。
而今天,這漫長的壓製終於即將結束,不列顛將變回它應有的樣子。
他登上城頭,麵前的是作業完成的龍種與巨人跪地俯首,回首望去,外城區的黑甲軍防衛森嚴,旗幟林立,他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向前邁出一步,跳了下去。
沒有疑問,沒有驚呼,腐朽的老者在黑霧纏繞中自城壁上安靜的墜落,然後在這詭異的寂靜之中......卑王展開了雙翼。
伏提庚變為了龍。
那是白龍,卻與地麵閉目低頭的龍種截然不同,他展翅,羽翼代替天穹,他怒吼,聲音震動寰宇。
那是不列顛的化身,那是島之力的凝聚,任何怪物在他麵前都如同孩童,任**士看到他都驚恐不已,他的威嚴與恐怖與生俱來,就像狂風,像雷電,是人們發自內心的畏懼。
白龍於黑霧中降臨,比城樓還巨大的龍首輕輕低下,俯瞰著他的領土與臣民,他望著阻擋黑錐的金色結界,眼中透露出暴戾與決意。
他咆哮,濃密的以太沿著他的鱗甲如水流般匯聚成雲,黑色的閃電如胎兒般在其中孕育,天空中所有的生物都降落於地,顫抖著縮緊身體,等待著君王的怒火平息。
“數十年的夙願,在此雷霆之下終將實現!”
他仰天怒吼,漆黑雲霧中的光點連接成線,指向黑錐下的金壁,接天連地的雷霆傾瀉如雨,大地顫抖,光與光的碰撞中,終於傳出一絲清脆的響聲。
“哢嚓。”
“噢噢噢噢!”
伏提庚怒吼,雷霆的光幕似乎也感受到了創造者的怒意,萬千的雷線收縮成一束,白龍握住這雷之劍刃,寬如城牆的龍臂上鱗片豎立,他全力下砸,狂風攜帶著雷霆直刺入那龜裂的縫隙!
“轟!”
“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震耳欲聾的巨響參雜著卑王瘋狂的笑聲,金壁在島之化身全力一擊下終於碎裂,與此同時,是震撼整個世界的天地變異。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龐大以太奔流被源源不絕的拉扯出世界之裏,匍匐於地麵的妖魔鬼怪歡呼雀躍,雲層中的白龍高聲吼叫,那是勝利的宣言。
“在此偉業之下,不列顛將成為神秘的領域,吾將承載此榮耀,化身神祇!”
各種幻想種的嘶吼響徹平原,回應著它們的皇帝。
與此同時,魔境之外的文明領域。
從卡美洛到倫敦,從威爾士領到英吉利海峽,萬千的民眾驚慌失措,驚恐的望向震動的天地,所有體內擁有魔力適應性的人們都能感受到,以太如同海嘯般吞沒著整個不列顛群島,魔境之內魔力密度粘稠到讓人恐懼。
在這巨大變異發生之後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倫敦軍情處的監控設備號叫不已,各大國家各大勢力的間諜不再掩飾自己的蹤跡,他們毫不猶豫的用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傳出,翻飛的暗碼各不相同卻傳遞著同一個消息。
————不列顛淪陷,文明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