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正在倉庫內忙碌。
他挪開今早剛剛用過的除草機,搬開沉重的工具箱,費了不少功夫,終於從那各式各樣的雜物下取出了那印著不列顛國徽的密封金屬箱子。
他撣了撣上麵的灰塵,帶著箱子回到了屋子裏,客廳之內,白發蒼蒼的妻子正在織著毛衣。
“簡妮爾,我明天要走了。”
“去哪?”
“不列顛前線告急,首相已經發出了全國動員令,我是英靈,要上戰場了。”
“這樣啊。”
與勞倫斯相比明顯蒼老許多的老婦人放下手中的毛線團,艱難的抬頭看向自己的丈夫。
“尤瑟王又叫你去打仗了啊,那皮爾斯的家長會怎麽辦?他可一直說想讓老師同學見見他的英靈父親。”
勞倫斯的臉一瞬間扭曲了起來,八十多歲的簡妮爾已經患上了老年癡呆症,她的記憶永遠停留在了五十多年前的夏天,停在了那個他還是英雄的時代。
而她口中的皮爾斯也早已不在了,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天賦異稟,年紀輕輕就成為了一名人人羨慕的使徒,卻死在了尤瑟王敗於伏提庚的那場戰役裏,而勞倫斯也在那一戰中瀕死退役。
“算了,我去吧。”
簡妮爾歎了口氣,不再看不知如何回答的勞倫斯,繼續織起了毛衣。
“你總是對他的事不上心。”
勞倫斯呆呆的在客廳站了許久,才抱著箱子走到了一邊,他拿著毛巾反複的擦著箱子,發亮的金屬殼映照著他明顯比妻子年輕得多的臉。
事實上勞倫斯比簡妮爾還要大兩歲,是她大學的學長,在那魔力複蘇剛剛開始的年代,他覺醒成為了當時可呼風喚雨的風雲人物——英靈,也因此有機會數次英雄救美,最後終於抱得美人歸。
在現在看來,勞倫斯這批人也不過是魔力複蘇初期的下位英靈罷了,與如今能發動名為寶具的奇跡的上位英靈天差地遠,但即使如此,體內的魔力也讓他們遠比同齡人年輕。
他放下手中的毛巾,看著箱子上的國徽愣愣出神,手指輕撥密碼,氣壓聲中箱子彈開一條縫隙,打開箱蓋,一套鋥亮的鎧甲正靜靜地躺在其中。
鎧甲的樣式老舊,品質卻是過硬的很,整套甲冑由貴重的魔力金屬打造,漫長的時光也無法侵蝕這結合神秘的造物。
他伸出手撫摸著鎧甲,撫摸著這陪伴他走過無數戰場卻又被塵封多年的老夥計,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視,一張張臉自記憶中浮現,那是曾經並肩作戰的夥伴們。
上司的,下屬的,喜歡的,討厭的,不管是什麽印象的,還在人世的都已經寥寥無幾,漫長的戰爭中犧牲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
妻子已經打起了瞌睡,勞倫斯起身將她送上床又回到客廳,這一夜,他上半夜撫著鎧甲默默不語,下半夜在床邊守著妻子發呆。
一夜過去,勞倫斯整裝待發。
妻子很早就醒了,她又來到了客廳,如同昨晚一樣織起了毛衣,勞倫斯知道到中午時她就會說織小了而重新拆開,然後如此循環往複。
“我要走了。”
“路上小心。”
簡妮爾已經不明白勞倫斯的出征代表著什麽了,她如往常丈夫出門一般簡短的道別,而勞倫斯也沒有在意,他隻是站在原地多看了她好久。
他轉身走向大門,在門廳的鏡子中看到了自己身著鎧甲的樣子,他有一瞬的恍惚,似乎看到了那曾經映在鏡中的情景。
年輕的英靈身穿鎧甲意氣風發,美貌的簡妮爾幫著丈夫調整甲冑的位置,年幼的皮爾斯繞著他跑來跑去。
一瞬之後,意識自記憶中浮起,鏡子中,孤單的老人開門離去。
他走出院門,回頭看了看房子,好像要將這幅畫麵印在腦海以防忘記。
孫女昨天接到了自己的電話,中午就會趕來,簡妮爾的生活起居無需擔心。
到時間了,走吧。
勞倫斯邁開腳步,他麵色平靜的走過街道,在街坊鄰居驚異的目光與議論聲中笑了笑,登車離去。
同一時刻的不列顛,相似的場景在各處上演,一名名退伍的老兵穿上老舊的鎧甲奔向戰場。
使徒學院內,年輕的新兵們在家人的哭喊聲中排隊上車,他們麵容緊繃,為了家園的未來咬牙止住顫抖的身軀。
而不止是退役人員與新兵,不列顛英靈中的問題兒童與危險人物們也在這動員令中受到了影響,他們將被動的參與進這場傾國之戰,在這動**的曆史中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陰暗的起居室內,黑眼圈的棕發中年人置敲門聲與呼喊不顧,兀自下筆不停。
轟隆的破門聲中,使徒們湧進房間,打開被強化的房門費了他們不少力氣,他們衝到桌邊,看到房間主人手中的筆仍然沒有停。
怎麽辦?
使徒們互相對視,望向自己的長官,而得到的回答則相當簡潔。
“帶走!”
得到命令的士兵們一擁而上,將棕發的中年人架著拉了出去,他拚命的掙紮,卻根本無力反抗,隻留下慘叫聲回**在滿是稿件的桌前。
“等等,諸君,我還沒寫完!到死線了啊!”
——
死囚監獄內,在使徒們戒備森嚴的特質監牢中,翻滾的霧氣中緩緩走出一名白發的幼小孩子。
她看起來天真無邪,淺綠色的瞳孔通透明亮,嬌小的身體不過幾歲的年紀。
將這種孩子監禁恐怕在任何法律中都無法找到依據,但不列顛卻不得不這樣做,即使是隔著層層防備的現在,前來溝通談判的專家們仍然麵色蒼白。
因為他們深知,麵前孩子的恐怖能力,她說話天真但是頭腦靈活,性格純粹卻又殘忍,完全不能以常理來衡量,是個真正的怪物。
“你們說,要帶我去找媽媽?”
女孩重複著外麵大人們的話,臉上露出了毫無防備的笑容。
“好,我幫你們,約好了!”
——
研究所內,巨大的屏幕上各項數據不斷刷新,一盞盞綠燈亮起,來來往往的研究人員拚盡全力在做著最後的調整。
不久之後,房間中央連滿管線的機器發出轟鳴,氣壓聲中艙門打開一條縫隙,白霧與綠色的電花從中泄露而出又很快停止,機器內走出一名紅發白裙的少女。
研究人員圍了上來,他們引領著少女走向房間的一邊,在那裏的隔離艙內,一把類似錘子的武器正在吸收著電流。
“弗蘭,上了戰場要小心啊”
“唔!”
“你的寶具波及範圍太大,記得不要誤傷友軍。”
“嗯!”
“我們剛剛得到消息,莫德雷德卿已經重歸不列顛,你可以去戰場上找她。”
“嗯嗯!”
少女在研究員的叮囑下連連點頭,她打開隔離艙,拿起戰錘般的武器,在研究人員的目光中走向前來迎接的士兵。
———
皇家圖書館,充滿書香的圖書室內寂靜無聲,動員令之下,夜晚在此悠閑讀書的人群已經散盡,而在這無人之時,白日如正常書籍一樣的魔導書們開始從這書籍的海洋中飛出,成群結隊的圍繞著其中的一本繪本旋轉。
“要開戰了,文明輸了,圖書館會消失。”
稚嫩的童聲自書本中傳出,魔導書群呼應著發出熒熒的光芒。
“要去幫忙了。”
它做出決定,隨之成群的魔導書衝出窗外,像魔境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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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民窟內,身穿綠衣,橘色的頭發遮擋住一隻眼睛的青年坐在廢舊廠房的角落,五顏六色的噴漆在牆上繪成各種怪誕不經的塗鴉,讓這裏充斥著荒廢無序的氣息。
衣服雜亂破舊的男人們聚在一起,旁邊垃圾場撿來的烤箱正烘培著超市的過期食品,但是他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等著烤箱玩牌閑聊,而是抬頭看向不遠處老舊的電視機。
在那如今幾乎不再使用的老式大頭電視上,不列顛年輕的首相正在演講,激昂的聲音透過傳音器在廠房內回**。
“數十年來,不列顛一直是人類的重鎮,文明的先鋒,我們的國土魔境化占比排名世界前列,多少的專家學者無數次斷言我們的覆滅,可我們以手中的刀劍頂住了神秘的壓力,漫長的戰爭中,我們血戰不退,寸土必爭!”
“世界在這一次次的奇跡麵前大開眼界,他們誇讚不列顛的精神源遠流長,騎士道的光輝璀璨奪目,我們的曆史隨著魔力複蘇而閃耀,近十年不敗的戰績續寫著輝煌。”
“如今,魔力潮汐的大浪掃過,世界上多少人再次斷言我們的滅亡,可是根據我們所了解的情況,文明淪陷不是必然,我們多年來的奮鬥與努力打開了一線希望!”
“我在此代身在前線的不列顛之王亞瑟·潘德拉貢宣布,不列顛動員令於此時生效,吾王與眾騎士們願以身守護不列顛至最後一刻,隻要尚存一線希望便會傾盡全力,為了國家與同胞取回生存之地!”
“我也在此號召所有不列顛境內的勇士們,希望我們有幸能與您為了人類與文明而並肩作戰,將神秘的陰謀粉碎在搖籃裏!”
廠房內眾人默默無語,隻剩烤箱到時滴滴的提示音,橘色頭發的綠意***起身,將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踩滅。
“真無聊,我去散散步。”
他皺著眉,在男人們有所明悟的目光中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