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裏啊……”
眼前的別墅紅牆白瓦,裝修十分別具一格,鬼氣森森,讓我想起以前看過的美式恐怖片。
我下了車,徑直走向院門,輔助監督在身後布帳。
他說:“據‘窗’的推算,這個月發生的三起年輕人失蹤案都跟這裏有關。”
“我知道了,又是作死的試膽行動之類的吧?”我耷拉著眼睛,“多少個人遇害了?”
“保守估計有十一名了,受害者的家屬反應比較激烈,想要自己來這裏找人,還差點打傷攔著他們的「窗」。”
“那麽,最後一位受害者的失蹤時間呢?”
輔助監督歎氣:“……是三日前。”
那應該沒有可能生還了。
我也懶得指責咒術界的效率,早就習慣了,事件要分輕重緩急,特級咒靈和特級咒術師相比僧多粥少,人力當然會被優先調配到危害更大的咒靈身上。
我解開安全帶下車,直接一腳踹開掛了鎖的大鐵門。
霎時一陣陰風撲麵而來,仿佛挑釁,連身後不遠處的轎車前橫梁都要被掀翻了。
我倒是沒受太大影響,把生命探測儀放到地上——畢竟沒有五條悟的作弊六眼,隻能老老實實使用工具。好,結果看來確實沒有活人的生命反應,那我也就不用束手束腳了。
我又抬頭看那幢別墅,因為剛剛的陰風,它泄露了一點咒力;黑紫色的咒力如今縈繞在房屋的外緣,貼合著建築的外牆,將整座房子緊緊包裹住,密不透風。
輔助監督說:“它沒有要遷移的意思。”
我:“啊,應該是地縛靈吧。”
如果沒判斷錯,眼前的咒靈就是地縛靈的類型,這種元素完全是日恐常客了。
形成的方式相當簡單,最初是有人在這幢別墅裏橫死,產生的詛咒吞噬了房屋裏剩下的人壯大力量,成為凶宅鬼宅,然後有冒險者相約前來探險,給詛咒送人頭。
這麽惡性循環下去,漸漸成為了特級咒靈。
這種地縛靈類型的有兩點好處:一、不喜歡亂跑。那麽,能夠造成的傷害也就有限,僅限於上趕著白給的試膽群體。
二、還是不喜歡亂跑。所以,隻要造成範圍內精準而當量巨大的傷害,它必死無疑。
“喂眼鏡仔,有沒有硬幣。”我問,“今天穿了裙子,不想用咒具啊。”
我算半個近戰,平時打架是用刀劍比較多,因為方便附魔(?),赤手空拳的話,除非展開領域,否則很難打出好效果。
輔助監督邊吐槽邊翻找錢包:“你不會到現在還沒記住我的名字吧,我叫井上新八啊。”
“戴著人類的眼鏡別那麽多話,快點把硬幣拿來。”
“……這不是和另外一位新八一模一樣了嗎!請你稍微尊重一點輔助監督吧!”他絕望地說。
亮晶晶的100元硬幣到了我的手上。我握拳,將它卡在食指與拇指間,微微一挑,錢幣在空中打了個轉,衝天火焰卷著它向前方紅色的別墅襲去,熊熊烈火很快蔓著外牆而上,將整座建築點燃。
井上新八:“……這是在抄襲炮姐的技能吧!隻是把電換成了火吧!”
我:“閉嘴眼鏡仔,我穿的是長裙所以沒穿安全褲,和炮姐不一樣。”
井上新八:“救命啊重點是這個嗎?!”
跳動的紅黑火焰中,黑影越來越明細,在殘穢中露出原本可怖而扭曲的身姿——這個咒力濃度來看,確實勉勉強強稱得上特級咒靈。
它張嘴發出一聲尖嘯:“啊——!”
它的巨爪憤怒地拍下來,但我也早有準備。在它真正觸及我的頭頂之前,我打了個響指。
“啪——”
熊熊烈火瞬間席卷了它的全身,它哀嚎著、尖嘯著,身影由大變小,慢慢變成了黑炭一樣的燃燒後產物,最終徹底消失。
咒靈雖然長相比較惡心,消失的時候不占地這點還是挺清爽的。
“還有半個小時。”我看了眼手機,居高臨下地睥睨井上新八,對他報上了一個地址,“——總之,六點前我到不了那裏,你就完蛋了。”
他驚恐地說:“為什麽要拿我撒氣啊?!”
人的潛力果然是無限的,沒用的輔助監督在開車上還是點了些技能,超速被拍照吃罰單就不是我的事了,我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五分鍾抵達餐廳所在大廈的門口。
我在電梯裏對著鏡子檢查儀容,白裙子小皮鞋,外搭一件素淡的淺黃開衫,黑發披散在腦後,顯得乖巧而文雅。
這副純詐騙的外貌,連我媽來了都不敢認。
走進餐廳,中原中也果然已經在座位上等我了。他很敏銳,藍眸迎上我的目光。
他今天穿了件漆黑的皮夾克外套,Choker上掛著銀質小十字,長著他那張臉無疑是怎麽搭都相當英俊的。但是風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他看到我的裝束也愣了,眼神有些躲閃,最後還是抬頭注視著我,喊了聲我的姓氏。
等等,我忽然有了個想法。
他不會在刻意模仿我第一次見麵時的風格吧?明明上次穿的是很正經的白襯衫……
我有些局促地坐下,侍應生為我們介紹今天特供的菜品,中原中也詢問我的口味,我表示都可以沒問題。我們坐的位置不錯,稍微側身就能看見正在演奏的小提琴手。
我想了想,終於回憶起曲子的名字:“嘶,River Flows In You……?”
改編得很不錯,聽得出演奏者的功底,琴音純淨清新,個人情感相當濃厚。
中原中也疑惑地看著我。
我意識到自己說出來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解釋道:“這首樂曲的名字啦,因為我彈過這首鋼琴曲所以有印象。”
“這樣麽?”他問,“學鋼琴是不是挺辛苦的?”
其實也還好,我是天生的絕對音感;協調性也極強,很多人訓練左手彈奏基本上靠肌肉記憶,對我來說左右手都一樣容易。
也可能是因為咒術師大腦構造與普通人不同的緣故,我甚至覺得,如果繼續學下去,能挑戰一下去考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的管風琴係……
“一開始不太容易,總是折指會被老師打手心,練習也很枯燥。”我從善如流地胡說,轉頭看著傾心演奏的小提琴手,“不過當真正演奏出一首曲子的時候,那種滿足感就讓人感覺什麽都值得了……哎,對了,中也,我給你彈琴吧?”
中原中也一愣:“啊?現在麽?”
“是啊。你想聽嗎?《River Flows In You》我也還能順下來。”
其實我覺得他更適合《Summer》,他讓人想到夏天。
他抿唇微笑:“好啊。”
於是我叫來應侍生,詢問是否能使用鋼琴,自然是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我走向餐廳中央那架三角鋼琴,和外籍小提琴手簡單地聊了幾句,他欣然給我展示小提琴譜,雖然是高音譜號單行譜表,但也讓我回憶起了一些……大概吧?
總之我坐到琴凳上,有些忐忑地深吸一口氣。
我轉頭,迎上中原中也溫和的目光。
他對我笑,認真期待的樣子反而令我更緊張了。
以為早就忘記的東西,肌肉會替你記住。
我已經默不下這首曲子的五線譜,但當找到中央C,按出第一個音的時候,又能不假思索地演奏這首樂曲了。
我盯著黑白的琴鍵,想起來的卻是中原中也的眼睛。
小提琴手側耳聽了會兒,揚起琴弓,進行一場即興的合奏。他的技藝相當高超,並不喧賓奪主,提琴與鋼琴互為主旋律交相呼應。
這是首感情充沛而柔和的曲子,仿佛春日雪水融化流入湖泊,鏡麵般倒映著湖邊的雪山與鬆林。
我彈得認真投入,結束演奏的時候,才發現餐廳裏的其他客人都看向了這裏。在他們稀稀疏疏的掌聲中,我後知後覺地稍微有些羞澀,走回到自己那一桌。
“好聽。”中原中也單手撐著下巴,似乎在努力想著形容詞,“安靜、溫柔……抱歉。”
他低頭笑了下:“我的詞匯比較貧乏。”
我屬於社交恐怖分子那一掛,但此刻緊張得無所適從。
“……有機會的話,來我家玩,我給你彈別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媽……挺喜歡你的,如果你能來做客她會很高興。”
……我是不是太不要臉了?
“嗯,好啊。”中原中也好像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從身側拿了兩個禮袋給我:“口紅是給你的,上次失約的賠罪禮物。另外一個給瑞雲阿姨,之前去神奈川買的伴手禮。”
黑色燙金紙袋印著YSL的LOGO,我欣然收下放到一邊:“謝謝中也君。”
見我不再多看,中原中也反倒忐忑了:“你不看看顏色適不適合嗎?我沒有給女孩子送過口紅,所以……如果不喜歡的話要告訴我啊。”
我心跳加速,攥緊了拳頭:“我要是不喜歡這個顏色呢?”
他有點懵:“啊?”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鈷藍的眼眸像是釉質上的水色,清澈而幹淨。
然而他別開了視線,很自然地說:“……那就,下次再送你個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