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埃德加·霍爾
隻有狗的忠誠是堅不可破的。
——康拉德·勞倫茲
1925年3月18日。雖然我那時隻有5歲,但仍清晰地記得那天席卷伊利諾伊州南端的被稱做“小埃及”的巨大龍卷風。龍卷風正路經我們居住的小煤城。狂風肆虐,聽起來好像十幾輛火車呼嘯而過。我們蜷縮在廚房,震耳欲聾的聲響,似乎要把我們的骨架搖散。
風突然停了,出奇的寂靜令人毛骨悚然。不安和恐懼侵襲著我們。媽媽把門打開,望著外邊可怕的景象,頓時呆住了。到處都是瓦礫,街道根本不能通行。人們都還驚魂未定,像牛一樣漫無目的地閑逛,不知該做些什麽。突然,一聲令人同情的哀叫從媽媽的腳旁發出,將這奇怪的沉寂打破。
在門和紗門之間躺著一隻小卷毛狗,他渾身濕淋淋的,滿臉恐慌,還不停地劇烈顫抖著。
“哎呀,”媽媽驚訝地蹲下身去說,“你從哪兒來的?”
那隻濕淋淋的小狗膽怯地搖著尾巴,開始舔媽媽的手。
我們給他取名叫傑基。他毫無保留地接受了我們這個大家庭,而我們也慷慨地將無私的愛傾注給這隻失去了家,但卻十分幸運的小卷毛狗。
我們很快就發現了傑基的非同尋常——他是一隻極其伶俐的狗。他那周圍布滿濃密卷毛的、深色而好奇的眼睛閃爍著生機和活力。
在小狗成為我們的一個家庭成員約兩年後的一天,一個流浪漢敲響我們家後門,問我們要點兒吃的。這樣的要求已經司空見慣。因為那段時間,有許多流浪漢逗留在我們那個地區。這個流浪漢在門廊等著,媽媽把一盤食物端給他。在他坐下吃東西時,我們這些男孩子圍在他身旁。他便開始給我們講他的見聞。我們都聽得入了神。
突然,他停了下來,我們沿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傑基正站在那兒。他們倆對視了一陣子後,那個老流浪漢便朗朗地笑起來。
“你這個小淘氣,”他說,並用一個聽起來很奇怪的名字叫他。“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小狗欣喜若狂地圍著流浪漢又叫又跳,似乎永遠也不想停下來。很顯然,他認識這個流浪漢,並且很熟悉。與傑基一番親熱與交談後,老流浪漢發出一個簡短的命令。傑基立即控製住自己的熱情,溫順地趴在老人的腳下。
“孩子們,這條狗是你們從哪兒弄來的?”流浪漢問。
“1925年那次大龍卷風後,我們在門和紗門之間發現了他,”哥哥回答說。
“沒錯。這就對了,”流浪漢說,“1925年3月我隨一個馬戲團在密蘇裏州表演。那場大風的威力很大,把馬戲團的大篷都撕成了碎片,所有的東西都毀於一旦。”
“這隻小狗是一流的表演狗。他很有價值,光保險金就要好幾百美元。他真幸運,被風卷走那麽遠卻沒傷著。”
那流浪漢突然問道:“孩子們,你們有沒有桶箍?”
“當然有,我給你找一個。”我哥哥說道。他快步跑到一個舊桶旁,摘下一個鋼圈,急匆匆地跑回來,遞給了流浪漢。
流浪漢那頂破舊帽子下的藍眼睛閃著光芒,微笑綻放在布滿濃密灰色大胡子的臉上。
“注意看,”他說,“除非你們去過馬戲團,否則你們不會看到的。”
他走進院子,把匝圈拿在手中,距離地麵兩英尺遠。
“準備,”他對傑基說,還是叫著那個奇怪的名字。傑基激動地顫抖著。一聽到命令,他就向前蹦跳著躍起,穿過匝圈,先是前跳,再回跳。隨著接下來的命令,他又竄跳過圈,兩頭來回跑。他先是用後腿跳著舞步,而後用前腿。見多識廣的老流浪漢讓傑基表演著馬戲團裏的絕技,我和兄弟們都看呆了。
“他有些動作不太熟練了,不過我肯定他什麽也沒忘,”流浪漢說,“又一起合作了實在太棒了。想起了往事,是吧,小朋友?”他愛憐地拍著傑基的頭說。
然後他直起身來,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想我最好還是走吧,”他嘟囔著,慢慢朝大門走去。傑基毫不猶豫地尾隨在他身後。
“傑基,回來!”我們兄弟三個異口同聲地叫道,但卻沒有用。淚水滑過我們的麵頰。我們知道我們失去了傑基。
流浪漢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傑基說:“馬戲團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朋友。你不該過我這種流浪的生活。你最好還是留在這兒。”看著流浪漢離去,傑基站住了,猶豫不決,不知道是否該繼續跟隨。
到了門口,流浪漢靜靜地站了幾秒鍾後,慢慢轉過身來。“孩子們,馬戲班的狗永遠忘不了馬戲團的大頂篷,”他說道,“你們最好把他關在屋裏直到明天早上。我可不想看到你們失去他。”
我們按照他說的做了。傑基和我們共同生活了很多年,雖說他是我們曾養過的最伶俐機警的狗,但我們沒能說服他再表演馬戲班絕技;我們想,或許那流浪漢的話他已牢記於心,想永遠忘記那段馬戲班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