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問:“你還殺過其它人嗎?”
孫培堯緩緩抬起頭,律師小聲提醒,“沒有證據的事情不要亂說,眼下這案子還能爭取,未必就是死刑啊!”
“怎麽爭取?把我的事情公開,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有怪毛病?”
“輿……輿論也是一種手段。”
孫培堯搖頭,“不必替我爭取了,殺了人我還有未來嗎?我不要什麽無期,我要死刑!必須是死刑,而且要盡快執行!我再拜托你一件事情,把我的遺產妥善交到我妻子手中,我在老家有套房子,桑海有兩套,還有些存款,以及兩輛車,能賣的賣錢,讓她帶著兒子改頭換麵,重新生活。”
“那不是我的工作內容。”
“那我就換人!”
律師尷尬地推了下眼鏡,不知該怎麽勸他。
陶月月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你殺過其它人嗎?我想你應該殺過其它人!”
“蘇哲。”孫培堯平靜地回答。
隔著牆都能聽見外麵的震動聲,警察們驚訝極了,沒想到居然又挖出一樁案子。
“兩年前?”
“是的,兩年前,我獨自去高嶺遊玩,見到了蘇哲,老同學見麵,寒暄、吃飯、喝酒,他對自己當年欺負我的事情感到很愧疚,問我這些年怎麽樣,有沒有原諒他,還說什麽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微笑著說早就過去了,都是小時候不懂事的打鬧,可我心裏明白,那件事是永遠過不去的,它給我造成的影響讓我的一生都改變了。我們一起登山,就像一對好哥們,徒中蘇哲失足差點摔下石階的時候我還拉了他一把,傍晚時分,蘇哲站在高嶺的頂峰笑著跟我說,看呐,多麽壯闊的景象,生活中那些瑣碎的煩惱和這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我在心裏說,你當然不覺得有什麽,因為你是施暴者,你才可以超然物外地說出這種話。
“那時山頂上隻有我倆,我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我要讓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推他下去的時候我非常清醒,他慘叫一聲,不知道喊了一句什麽,然後他就消失在雲海裏麵,我有點遺憾,沒看見他粉身碎骨的樣子。”孫培堯微笑,“我的童年噩夢就這麽消失了,像一粒糖掉進牛奶裏麵,掉進高嶺的重山峻嶺中,可能到現在都沒人發現他的遺體吧!可是……”
孫培堯搓著手掌,話峰一滯,他吞咽一口唾沫,“在我殺掉他之後,突然發現旁邊還有一個人!”
“是誰!?”陶月月不由緊張起來。
“我不認識,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我居然沒發現他一直站在杉樹的陰影下麵,他說:很利索,朋友!我嚇壞了,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個人也推下去,但我卻笑著跟他解釋:是個混蛋,小時候經常欺負我。那人點頭,說:確實該死,天不早了,趕緊下山吧,晚上這裏不安全。下山的時候我的腿都在打顫,一直在想,他認出我了嗎,他會報警嗎?”
“你不記得他的長相嗎?”
孫培堯微微揚起嘴角,非常明顯地撒謊道:“完全不記得!”
“你繼續說。”陶月月心想,等他說完再追究。
“第二天我甚至準備去投案自首,山上出事了,那天晚上,有個中年胖子在山頂被殺了,殺得很漂亮,一刀捅死,像頭死豬一樣被綁在那棵杉樹上麵,我跟隨看熱鬧的人群前去瞅了一眼,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殺人,我被震撼到了,哇,像藝術品一樣!我瞬間明白,昨天晚上和我說話的人就是那位無名的‘藝術家’。也許我殺死苟賊也是受了這位前輩的啟發,拿刀捅死人才叫作殺人,真真切切的結束一條性命,那是任何事物都無法取代的享受!”孫培堯咧開嘴角,眼中閃爍著精光,他慢慢打開雙手,“那一瞬間,我的人生升華了!”
律師捂著額頭,已經不想再辯護什麽了。
陶月月的手顫抖著,盡量讓語氣顯得平靜,“在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憑欄客’就在你旁邊?”
“對!”孫培堯微笑著,他已經褪下了自己的人格麵具,露出藏在心底的野獸,“多有戲劇性,你們查他,找到了我,然後把我抓住了,然後又從我口中聽到了他,哈哈哈哈,這就是緣份吧!”
“告訴我他的長相,告訴我!”陶月月急切地說。
“我為什麽要出賣他呢?他可是一位優雅的藝術家!”
“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陶月月憤怒地捶著桌子,真相近在咫尺,她急不可待。
“別這樣,月月!”方野按住她的手,待陶月月冷靜下來,對孫培堯說:“我們和外麵那些警察不一樣,通俗點說我們權限更大,你向我們提供這個重要情報,我們真的可以給你減刑!想一想,有生之年你可以見到妻子和兒子,可以擁抱他們,和他們一起吃飯,陪你的兒子玩足球,隻要你說出來!”
孫培堯把身體後仰,一臉無所謂地笑容,“給我一支毒藥。”
“什麽!?”
“請給我注射一支安樂死的毒藥,現在,當我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慢慢跳止停動的時候,我可以告訴你們真相,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打動不了我。”
“你在跟執法人員討價還價嗎!?”門外傳來徐隊長的吼聲。
孫培堯笑著朝那扇門看去,舔舔嘴唇,“一直以來,生活在嘲笑聲中的我,早已將內心封閉起來,看見小孩在洪水中被卷走,我會想,死得真好,不用生活在這個痛苦的世上了;看見孕婦不能無痛分娩就跳樓自殺,我會想她跳下來的時候,肚子裏的嬰兒會不會被拍扁?在任何人麵前我都披著一件沉重的外套,外套上麵畫著一張笑臉,可我知道那不是我,隻有在某一刻我才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跳動,我在真切地活著,那就是……殺人的瞬間!我根本不在乎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我不在乎此生還能不能見到家人,請給我一支毒藥,讓我舒舒服服地離開這個世界,那麽你們也會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
陶月月憤怒地捶桌子,“你真的以為我們找不到‘憑欄客’?”
“如果你能找到他更好。”孫培堯一臉挑釁地笑道。
“我們一定會抓到他,就像現在抓到你一樣!”陶月月摔門而去,才發現外麵站了一堆警察,大家都帶著震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