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禮深呼吸一口氣, 緊張但又堅定地閉上眼睛,白馬安撫性地舔了舔他的手背,把腦袋擱在他大腿上。它的這個動作讓蕭家禮想起了蕭枕雲的雄鹿, 在家天祿也時常會像這樣把下巴抵在蕭枕雲腿上, 討要食物, 或者是閉目小憩。

鷹類精神體的蕭家禮就享受不到這種待遇,會羨慕, 但不好意思說, 沒想到今天因為蕭驚風的手筆享受了一把。

擁有這樣溫順白馬精神體的主席,雖然表麵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還主修的精神攻擊, 但實則內心是個非常溫柔的向導吧……

這樣想著,蕭家禮心境微微有些放鬆……

——然後他就被一道蠻橫強悍的精神力鞭抽得痛到失聲,好似有人活活劈開了他的腦袋, 再用杵子硬生生地砸進去, 砸得他毫無防備, 強烈的疼痛令他不受控製地掙紮, 想要去毀滅撕碎那個令他痛楚的根源。

白馬立刻起身側倒,用自己700斤體重壓住了蕭家禮的四肢, 防止他亂動。

蕭枕雲聽到了令人膽寒的嘶吼聲, 仿佛要將扯斷咽喉那般的凶狠。司棣目光深沉得像夜晚的海洋, 不動聲色地攬住了蕭枕雲的肩膀, 是一個安撫與守護的姿態, 每個哨兵都好似天生會這樣照顧保護自己的向導。

然而蕭驚風就像之前他所說的那樣,不為所動地闔目坐在原位, 不管蕭家禮如何慘叫與哀求, 仍然堅定不移地破壞與強入, 進展似乎極其不順利,他忍不住皺著眉厲聲喝道:“蕭家禮,不要抗拒我!”

“我不行,不要了……”蕭家禮疼得滿臉是淚,蕭枕雲幾乎不敢想象他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他曾經遭受過精神體重傷的疼痛,讓他極近暈厥,但蕭家禮隻是不停地出冷汗,甚至一聲不吭,但此時此刻,他居然在哭著求饒……

蕭枕雲保持著近乎稱之為殘忍的沉默,安靜凝視著蕭家禮的反應,反倒是一直對蕭家禮保持警惕與懷疑的司棣忍不住勸道:“主席,實在不行……”

蕭家禮哭聲忽然一啞,終於脫力地倒在沙發中,委屈地全身微微蜷縮,無意識地做出對外防禦的姿態。蕭驚風的身體也稍稍放鬆向後靠,陷入了神遊狀態。

白馬站起身,他的後背和脖頸都是被抓撓的痕跡,有些地方還破了皮,它甩甩尾巴,走到洗手間外探頭進去,叼出兩根毛巾,又踏步回來將毛巾扔給司棣。

司棣:“?”

白馬用腦袋點點蕭驚風,又點點自己,隨後便氣宇軒昂地站直,等待服務。

司棣:“……”

司棣無奈地起身把兩條毛巾都用熱水浸泡擰幹,讓蕭枕雲為白馬擦洗傷口,自己則是去給蕭家禮搓臉。

兩人都認為既然蕭家禮為了蕭驚風能進入他的精神域遭了這麽大的罪,蕭驚風怎麽也該在他的精神域內多待一會,好好幫人梳理梳理,但還沒等司棣徹底幫人擦幹淨臉,蕭驚風就猛地睜開了眼,驚詫地抬眸和蕭枕雲對視。

蕭枕雲從沒見過蕭驚風這般可怖而猙獰的眼神,嗓音中壓抑著風雨欲來的低沉:“枕雲,他到底是哪來的?你跟我說實話。”

“桃苑會所,他進去的時候已經失憶了,而後我把他帶出來。”蕭枕雲冷靜地說,“他的精神域有什麽問題嗎?”

蕭家禮虛弱地蘇醒過來,唇色甚至比蕭枕雲還要蒼白,蕭驚風沒有立刻回答,但蕭家禮已然明白這後麵不會是什麽好的答案。蕭驚風猶豫了一會,應該是在思考是否讓蕭家禮回避,但最終他還是選擇讓蕭家禮擁有屬於他的知情權。

“他的精神域不是自然覺醒的……是人造的。兩個月前我剛見過一起相似病例。”蕭驚風說,“卡爾德利共和國有一名46歲的哨兵無緣無故精神力枯竭,精神體突然死亡,第四天該名哨兵腦死亡。”

“他也是和蕭家禮一樣,與任何向導的匹配度都極低,但不至於是0,而是維持在20-50左右,半年前他就已經感受到不適,精神力持續低迷,他的向導竭盡全力地幫助他,但根本無濟於事,當時卡爾德利的工會主席邀請我參與醫治這起罕見病例,我強行進入對方精神域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和蕭家禮幾乎一樣的情況。”

“那名哨兵後來為了求生不得已坦白,自己曾因為精神力等級為D非常自卑痛苦,經人介紹做了一起沒有任何保障的違法等級改變實驗,精神域內都是人工改造的痕跡。他的精神等級是得到了改變,但是都是一次性的,他的精神力恢複能力遠遠達不到B級的要求,所以從始至終一直在透支他的大腦和腺體機能。”

房間內安靜無聲,隻聽蕭驚風停頓兩秒之後說出了殘酷的事實真相:“蕭家禮甚至更糟糕……他的精神域沒有任何天然的痕跡,全部都是人為製造……他是一次性的哨兵,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精神力恢複能力,他所使用的精神力,仰仗於消耗他的生命……我懷疑蕭家禮根本不是哨兵,他就是普通人,被實驗改造成了S級哨兵,所以才會在二十歲覺醒。”

“MP……”蕭枕雲喃喃道。他抬頭看向司棣,恰好和哨兵對上了目光,“蕭家禮是MP研究所逃跑未抓回的實驗體之一!”

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蕭驚風對精神域情況的形容讓蕭枕雲瞬間聯想到了硬殼書中的內容,MP研究院直到最後也沒有造出真正的特種人,隻研究出了大批的“一次性”哨兵,他們的精神力猶如電池的儲電量,出廠時有多少就是多少,無法充能,當精神力枯竭的時候,就是他們死亡之際。

MP為蕭家禮製造了頂級奢華的S級精神等級,同樣也為他選擇了最大的損耗量。D改B的哨兵在實驗十年後走向死亡,而曾經是普通人卻被改造成S級哨兵的蕭家禮,距離燈枯油盡的那一天絕不會超過一年……

蕭家禮瞪大了眼睛,似在絞盡腦汁地回憶:“MP……MP?”

在小說中,蕭家禮不等覺醒就已經被“蕭枕雲”玩弄致死,連帶著身後的血腥與罪惡也一並被黑暗掩埋;現實裏,蕭枕雲陰差陽錯地救下蕭家禮,但似乎已經挽救不了對方注定死亡的結局,還是旦夕間從高空墜落,從S級哨兵天之驕子,成為了壽命不超過一年的違法實驗體。

“飛機事件之後,MP研究所的主體就轉移到森裏蘭聯合國境內了,對方政府非常支持該項研究,三番五次以缺少證據為由,阻撓我們跨境追查。”司棣沉聲道,“主席,如果你推斷得沒有錯的話,蕭家禮,就是我們最大的證據。”

“……”蕭驚風點了點頭,轉身看向身旁的男人,蕭家禮神色空洞地望著前方,他仍舊什麽也想不起來,不知道他的過去,也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

B級哨兵是主動接受的實驗,那他呢?他是不是也是因為不滿足於作為普通人,而自願進行實驗,那麽現在他所經曆的一切,是否全是咎由自取?

蕭家禮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分明那麽聽話了,順從地讓蕭驚風強行破開他的精神域,忍受過非人的苦痛,可等待他的卻不是好結局。蕭家禮無助地抬起頭,視線越過蕭驚風,投向了不遠處坐著的蕭枕雲。

這個霞姿月韻的男人曾經在他失憶初期最迷茫的時候拯救過他,那現在……

蕭枕雲朝他揮了揮手,輕聲道:“小鳥,過來。”

蕭家禮呆呆地望著他,好一會才站起身,緩緩在他腿前跪下。一隻溫涼的手撫過他的後腦,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蕭枕雲垂著眸,有些話他自己也不相信,但即使是編也要編造出來,並且說話口吻好似他無比堅信、無比篤定。

因為有隻小鳥已經快崩潰了。

“沒事的,家禮,你看司棣學長精神域完全崩塌我都救回來了,你也會有辦法的。”蕭枕雲揉了揉蕭家禮的頭發,“家禮,不要害怕,我在呢。”

“……”蕭家禮閉上眼睛,淚水滾滾而下,“蕭先生,我想回家……”

“那就回家。”蕭枕雲說,“退賽,回家。”

*

淩晨一點。

蕭念睡眼惺忪地望著風塵仆仆闖進家裏的蕭枕雲,還以為自己在夢遊。隨後司棣、蕭家禮也挨個走進來,蕭家禮情緒低落到極點,但還是習慣性跟蕭念說了一聲:念念,晚上好……

“晚上好。”蕭念莫名其妙,“你們怎麽怎麽回來了?不是在沿海城市實戰模擬嗎,全都被淘汰了?”

蕭枕雲讓司棣帶蕭家禮回房順便以自身經曆安慰一下對方,隨即一把將蕭念扯進了房間。

管理員還沒來得及高興所有墳頭草哨兵都退賽,不會影響男主們的劇情,蕭枕雲就劈頭蓋臉將蕭家禮的消息告訴他,並且壓低聲音問:“有沒有辦法救?”

蕭念目瞪口呆,傻了好一會才說:“我能有什麽辦法?”

“你不是管理員嗎?”

“我隻是管理員,不是造物主,生老病死我不能過度幹預的。”蕭念移開視線,“再說了,蕭家禮他本就是該死的人,能多活一年也不算虧了。”

“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蕭枕雲想了想,咬牙道,“劇情結束之後,我那具健康的身體可以給他嗎?我目前的這副病軀用久了也習慣了,反正這裏生活高度智能,沒有腿也沒什麽不方便。”

“你瘋了嗎?”蕭念不可思議地說,“後續劇情裏會死的人數不勝數,光是MP實驗所這一條線裏類似於蕭家禮這樣死法的實驗體就以千百計,你救?你都去救?蕭枕雲,不要因為知曉後續劇情就去輕易更改劇情,你本身的線因為牽扯的人物不多,劇情處於小說前期部分,也比較輕鬆,即使有所變化後果也不會太嚴重,至於其他的……隻會越改越糟。”

“……”蕭枕雲抿了抿唇,歎息道:“可是誰叫我遇到他了,總不能連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不做吧?”

良久,蕭念平緩了語氣,麵無表情地說,“不行,你忘了嗎?當初做交易的時候,為了讓多疑的你相信我話語的真實性,我已經將劇情結束的條件編入世界程序,以我的能力無法更改。想救蕭家禮的話,至少從我的這條路是走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