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梨花這就不打了, 藺望塵啼笑皆非,應了句好,右手抬起,淩空畫符。
看著藺望塵指間閃現的金光, 姑獲鳥暗道不好。
不用朱砂, 不用符紙, 抬手就畫, 這黑袍男人得是多高的修為, 才達到如此境地。
她一刻不敢耽擱,扇動翅膀, 掉頭就往遠處飛。
藺望塵畫完最後一筆,隨後一揮, 一道金光飛出,變成繩索,將姑獲鳥一雙翅膀捆住,他手往回收, 將姑獲鳥拽近了些。
姑獲鳥暴躁大罵:“你個臭道士, 趕緊放開老娘。”
沒想到姑獲鳥也能罵出這樣的話來, 小梨花叉腰站在太子肩頭, 笑得小鬥篷直顫。
聽到那小螞蟻咯咯咯的笑聲, 姑獲鳥越發憤怒, 轉身就罵:“小螞蟻, 你別落在老娘手裏,不然老娘吃了你。”
小梨花才不怕她, “少廢話, 我就問你,還不還記憶?”
“不還, 老娘就不還。”姑獲鳥暴跳如雷,翅膀被困,無法飛起,變成利爪的雙手揮舞,隔空朝小梨花抓來。
看著那道彩虹色的淩厲光芒,小梨花嗖一下躲到太子腦袋後邊,手腳並用騎在他脖頸上,悄聲說:“殿下,別傷她。”
姑獲鳥偷人家孩子,讓人家母子分離,可恨至極。
但她沒傷害孩子們。就連小兔子精跑了,她都沒打一下,沒罵一下,還把他送到靈氣充沛的潭水那去療傷。
換個角度想想,她也挺可憐。
孩子找到,能不傷她,還是不要傷吧。
藺望塵點頭,左手一抬,將那道彩光卷入袖中,隻化解了姑獲鳥的攻勢,並未出手還擊。
姑獲鳥接連出招,全都落敗,又氣,又怒,卻毫無辦法。
她早就覺得這黑袍男人高深莫測,結果竟然強大如斯,她修煉上千年,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想到自己的孩子要保不住了,姑獲鳥漂亮的眼睛憤怒得要噴火,痛苦地嘎嘎怪叫:“你們憑什麽搶我的孩子。”
這麽多年,她一直沉湎於喪子之痛,直到那個傍晚,無意走到一個村落,一個小娃娃獨自在村口玩,她瞧著可愛,就站在一邊多看了幾眼。
可那孩子認錯了人,撲到她腿上喊她娘親,那軟軟糯糯的一聲娘親,她的心當時就化了,於是她就把她抱走了。
那之後,再遇到喜歡的孩子,她就忍不住再次出手,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越偷越多。
孩子們圍著她吵吵嚷嚷,甜甜地喊她娘親的時候,是她每天最快樂最開心的時候。
可如今,孩子們就要離她而去了,以後她又將孤獨一人,一想到那淒涼的場景,姑獲鳥心痛欲裂。
看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裝滿淚水,小梨花心裏五味雜陳。
姑獲鳥是可憐,可那些丟了孩子的母親更可憐。
姑獲鳥是可恨,可最初那偷了她羽衣的敗類男人更可恨,要是沒有他,人家姑獲鳥現在還是快快樂樂的天帝之女呢。
小梨花歎了口氣,從太子脖子上挪到他肩上,苦口婆心地勸:“姑獲鳥,我知道你喜歡孩子,可那些孩子也是有娘親的,你想想,如果你是他們的娘親,你的孩子被偷了,你難過不難過,傷心不傷心?”
鑒於姑獲鳥憎恨男人,小梨花沒敢提孩子們的爹爹。
姑獲鳥順著小梨花的話,設身處地想了一下,咬牙沉默了。
好一會兒,她才糾結地開口:“那我也沒有辦法,我就是喜歡那些孩子,她們丟了這個孩子,她們可以再生下一個,我又沒辦法生。”
姑獲鳥體質的問題,沒法自己生孩子。
其實很多妖都不能生育,可有的妖壓根就不喜歡孩子,那就沒所謂。
但問題是,姑獲鳥那麽喜歡孩子,卻又不能生,這就是一件痛苦的事。
小梨花有點心疼姑獲鳥,她扭頭和藺望塵說:“殿下,你把她放下來吧,我和她好好聊聊。”
藺望塵依言照做,拽著金光化成的繩索,將姑獲鳥扯到岸邊,放在地上,一雙翅膀卻還是束著。
“你不要偷襲哦,不然我家道長再出手,可就沒這麽客氣了。”小梨花先警告一番。
我家道長,藺望塵聽到這四個字,眉梢微揚,心情大好。
姑獲鳥癱坐在地上,沒說話,小梨花當她默認,從太子肩頭跳到地上,走到姑獲鳥麵前,好聲好氣給她出主意。
“你要是想養人族的孩子,你可以去養一些孤兒,那些沒人要,沒人管,沒人愛的孩子,你要是養他們的話,絕對沒人和你搶的。”
其實,姑獲鳥養人族的孩子,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人族壽命短,孩子們很快就會長大,變老,死去,到時候她還是會難過。
還有,人族孩子也不可能長期住在山洞裏,小的時候沒所謂,有個愛他們的母親精心照顧,吃飽喝足穿暖,也就滿足了。
可等他們長大,也會想要讀書識字,成家立業,養育子女,也會想著要融入人族的社會。
到時候,若還是被困在這深山老林,怕是他們也不願意,到時候怕是要反目成仇,又是一場悲劇。
這些都是要認真考慮的問題。
但是現在沒辦法,得先哄著姑獲鳥把孩子們的記憶還回去,到時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太子殿下在呢,到時候和他好好商量一下,他那麽神通廣大,總能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的。
“我養孤兒,就不會有人管了?”姑獲鳥輕嗤一聲,有些不相信:“在你們之前,有個道士明明說,不許我碰人族的孩子,哪怕沒人要的,餓死,凍死,病死,也不許我這個妖怪帶走,要不然,你以為我喜歡做個賊。”
這是什麽奇葩言論,都沒人管的孩子,還不許姑獲鳥養?
小梨花氣得要跳腳,小手叉腰:“狗道士他胡說八道,我說你能養,你就能養。”
怕自己人小言輕,這固執的鳥再不信她,小梨花轉頭看著藺望塵,“是吧,殿下,她可以養孤兒的吧?”
藺望塵還沉浸在“我家道長”的歡樂中,聞言想都沒想就點頭:“阿梨說可以,自是可以。”
小梨花轉頭,小手一攤:“你看,玄知道長都說可以了。”
“玄知道長?”姑獲鳥有些意外,看了一眼藺望塵,和小梨花確認:“他真的是玄知那老道?”
“是道長,不是老道。”小梨花兩隻小手往身前一架:“修道之人不打妄語,更何況大名鼎鼎的玄知道長。”
“既然玄知道長也說可以,那我信。”姑獲鳥心動了,坐直身體,往小梨花這邊挪了挪:“那我上哪去找沒人要的孩子?”
小梨花歪著小腦袋想了想,“你先把那些孩子的記憶還回去,然後你跟我們一起下山,我們幫你找。”
說完,扭頭又看藺望塵:“行吧,殿下?”
這小東西自己都做了決定,還有什麽可問的,藺望塵忍笑點頭:“行。”
見黑袍老道點頭,姑獲鳥兩眼放光,又往小梨花麵前挪了挪:“好,我跟你們走。”
姑獲鳥這麽好說話,小梨花有些意外,不過一想也是,她如今被捆著,打不過也跑不了,與其反抗到底被狠揍一頓,孩子再被搶跑,還不如配合他們。
小梨花很滿意現在的談判結果,朝著殿下一伸小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長,給她鬆綁。”
藺望塵應好,一抬手,收了金光。
得了自由的姑獲鳥站起身,收了翅膀,看了一眼一大一小兩個鬥篷人,表情一言難盡。
堂堂玄知道長,讓妖界聞風喪膽的玄知道長,竟然淪落到給個小螞蟻做小跟班,可他似乎做得還很開心,真搞不懂。
事情談妥,一大一小一鳥一兔也不耽擱,匆匆趕往山洞。
回去路上,姑獲鳥還特意繞到一處樹叢,把她先前藏在這裏的野果、魚、還有野雞給帶上,語氣焦急:“今天耽擱了這麽久,孩子們肯定餓了,能讓他們吃了這頓飯再走嗎?”
小梨花坐在太子肩頭:“行,就吃了飯再走。”
回到山洞,藺望塵撤了結界,姑獲鳥提著食物先一步跑進去:“娘親回來了。”
聽到她的動靜,孩子們嘴裏喊著娘親,一窩蜂跑出來,撲到她身上。
“娘親你怎麽去了那麽久?”
“娘親小九想你了。”
“娘親,我餓。”
……
兩個大的孩子從她手裏接過食物,熟練地跑到一旁去拾掇。
姑獲鳥一左一右抱起兩個小的,腿上還盤著兩個,她滿眼慈愛,開心地笑著。
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再想著街上遇到的悲痛欲絕的李家人,小梨花又歎了口氣。
姑獲鳥也不管藺望塵和小梨花,帶著孩子們走進山洞,先把果子洗好,讓孩子們先墊墊肚子,隨後把在外頭就已經收拾幹淨的雞和魚分別燉到兩個陶罐裏,讓兩個大的看著燒火,她給圍上來的孩子們講著今天在外頭抓雞抓魚遇到的事。
她講得繪聲繪色,十分有趣,孩子們聽得哈哈直笑。
小梨花也聽得咯咯笑,笑著笑著,看到後麵跟進來的小兔子精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可眼睛卻一直往姑獲鳥那邊瞄。
小梨花從太子肩頭跳下,走到小兔子精麵前,小聲鼓勵:“你想過去就過去,就當告個別,反正吃過飯就回家了,以後可能再也見不著她,也見不到這些小夥伴了。”
姑獲鳥聽到小梨花的話,拉過兩個小孩子和他們說了句悄悄話,兩個小孩子跑到小兔子精麵前,拽著他到了人堆裏,把他往姑獲鳥麵前一推。
姑獲鳥拿了一個果子塞到小兔子精手裏,小兔子精沒說話,拿起果子啃了一口,隨後呲牙咧嘴,五官扭曲:“酸死了。”
姑獲鳥哈哈大笑,孩子們也都笑得前仰後合。
小梨花蹦到太子腳邊,小手扯扯他褲腿,藺望塵彎腰,把她撿起來,放在肩頭。
小梨花坐在太子肩上,小身子往他肩頭一靠,一大一小靜靜看著姑獲鳥和孩子們這最後的相處時光。
雞和魚很快燉好,孩子們跑到桌前坐好,姑獲鳥給他們把食物分好,隨後就站在桌邊靜靜看著他們吃。
孩子們都餓了,一個個吃得狼吞虎咽,兩個最小的也都吃得很乖,沒有一個浪費食物。
等吃完,孩子們還自己把自己的碗筷拿去洗了。
有兩個小的打起哈欠,賴到姑獲鳥腿上,吵著要娘親抱。
“孩子們每天都要睡午覺。”姑獲鳥抱著兩個小的,為難地看了一眼小梨花。
“要不,就讓他們先睡著?”小梨花看向藺望塵,藺望塵微微點頭。
姑獲鳥鬆了一口氣,招呼孩子們到各自的**躺好,隨後抱著兩個小的睡到一張大**,給他們唱起了歌謠。
不多時,孩子們都睡著了。
姑獲鳥親了親懷裏的兩個孩子,把他們放下,站起身來,繞著床榻,把所有孩子挨個親了一下,隨後邊哭邊施展法術,把孩子們的記憶全都還了回去。
等把最後一個孩子的記憶還回去,她轉身,跑出山洞,放聲痛哭。
有幾個孩子聽到動靜,眼看著要醒,小梨花抬手一揮,使出一招梨香醉人,孩子們再次陷入沉沉的夢鄉中。
藺望塵帶著小梨花走出山洞,不知道從哪裏變出隻鳴鏑來,抬手甩上高空,鳴鏑發出尖銳的響聲。
片刻之後,山下方向,一隻穿雲箭飛上天空,護衛們給出了回應。
知道護衛們很快就會上來,小梨花從太子肩上蹦到地上,走到坐在地上嗚嗚大哭的姑獲鳥身邊,拍拍她的腿,安慰道:“別難過了,等下了山,我們就帶你去找合適的孩子。”
姑獲鳥淚眼婆娑看向小梨花,看著看著,覺得她怎麽看怎麽可愛,她伸手把小梨花抱起來,“小螞蟻,要不,我養你吧,我給你當娘好不好?”
“啊?”小梨花瞪大眼睛:“這不……”
還不等小梨花把話說完,就見一道黑影一閃,太子殿下伸手就把她搶了回去,聲音冰冷:“休要打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