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我也無法安然。
是一次探視,阿姨來看望我後,在門外和醫生的對話,被我無意中聽到。她如泣如訴地說:“醫生,你一定要治好桑美,她是個好孩子,她有大好前程,不能就這樣毀掉。你不知道,她其實很可憐,在她剛剛出生時,父母就去世了,是我姐姐和姐夫收養了她,可姐姐和姐夫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聽到阿姨的話後,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大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原來,一切都是可以解釋的。
那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原來我一直自以為是地以為,父母是因為嘉美的不幸而疏忽我,其實這根本就是我的一相情願,我不是他們的孩子,我從一開始就和他們毫無關係。在他們看來,我隻是一個被收養的可憐兒,沒有血緣關係,沒有親情,一切都出於同情憐憫。確切地說,我跟他們沒有一點兒關係。
而嘉美,是他們的親生骨肉。
不管嘉美多醜、殘疾,哪怕像魔鬼一樣可怕,他們仍舊對她不舍不棄。那我又算什麽?一個附屬品?一個填補他們生活的玩偶?我現在終於明白,父母將我送來西江城,是因為他們不需要我了,或許,對他們而言,我的存在真的威脅到了嘉美。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嘉美怪病的唯一病原體——是我的存在導致了嘉美的惡疾。我跟他們根本不是一家人!
那晚,我混亂了。混亂後,我感到有一種痛正由胸膛內部一點兒一點兒地傳遍全身,越來越痛,越來越難以忍受。我無法克製地開始嫉恨嘉美,我多麽希望能成為父母的親生女兒,哪怕一生殘疾、一生病態,但可以得到他們百分之百的關愛。這是一個我無法改變的事實,今生今世,不管生與死,我永遠無法得到我希冀的。我永遠不可能成為嘉美。
我一夜未睡,清晨時,在稀薄的陽光照射下,我看到自己的雙手正緩慢變化,一點兒一點兒地逐漸透明,直至完全消失,像某種病菌一般,這種透明的病態很快蔓延開來,順著我的雙手緩緩地將我遁形了,我徹底看不到自己了。
在最後一絲皮膚消失後,我驚訝地看到了嘉美她蓬頭垢麵地蹲在我麵前,仰著腦袋曬太陽,似是發現了什麽,扭過頭來,淺淺地笑了:“恭喜你,我的姐姐,你終於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