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聽了很多,也看了很多。如果不是親耳所聞、親眼所見,或許,沒有人會相信阿麗婆婆的話。那晚,阿麗婆婆告訴我,這種所謂的亡目,專門寄生在盲人身上,它們是有獨立生命的個體,而且,能夠看見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人心。
阿麗婆婆告訴我,其實,在我們第一次出現時,它們就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而它們所看到的,她也全部藏在了心裏。她知道早晚有一天會出事的,因為我、芳芳、武信、小安心中都充滿了恨意,所以,她才請求我離開她的旅店。
阿麗婆婆說,她無法阻止人心的邪惡,她更不願意看到那一幕發生。
這些都是真的嗎?這世界上真的有這樣一種眼睛,能夠看透人心,看到隱藏最深的私密嗎?說實話,阿麗婆婆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並不是很相信。我總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但那天晚上,最後一次借宿的時候,我徹底相信了她的話。
那晚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腦袋裏反反複複都是阿麗婆婆那對詭異的眼睛。
實在睡不著,我便掌燈來到了走廊中,走廊盡頭就是阿麗婆婆的房間,因為看不見,所以屋內常年不用電燈,一片漆黑。我本不想打攪她,但屋內那熟悉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是讓我忍不住好奇心,輕輕推開了門。
屋內,阿麗婆婆睡得很沉,我把燈光靠近了一些,朦朧中看得還算清楚。
緊接著,我就屏住了呼吸。
昏黃的燈光下,阿麗婆婆的墨鏡還戴在臉上,隻是那墨鏡突然微微動了起來。繼而,緩緩升高,在鏡片下麵,出現了四隻細如火柴棍一般的小手,那兩雙小手從她的眼皮中擠出來,高高地托舉著鏡片,緊接著,兩顆眼球竟然從她的眼眶中滾了出來,像兩顆玻璃球一般。
兩顆眼球滾落到地上後,緊貼眼球後部的地方,張開了兩隻細微的小腳。
我看得呆住了,真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眼前所見。就像兩隻長了手腳的肉球,那兩個東西在站起來的一瞬間也發現了我,鼓起滾圓的眼球,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我微微動了動,壯著膽子想接近它們,剛抬起腳,它們便風一般從我腳下躥了出去。
等我追到走廊時,它們早已消失不見。
我望著空****的走廊,呆呆愣了一會兒,替阿麗婆婆關上門,便折回了房間。躺在**後,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我還是不敢相信剛才所見。翻身的時候,不經意間望向了牆角,突然發現有什麽東西掛在上麵,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對眼球。此時,它們正像壁虎一般趴在房梁上,紋絲不動地審視著我。
那兩道目光像X射線一般,犀利而駭人。
好像,真的能夠看到你的心裏麵去。
那晚,我再也沒有閉眼。天亮之前,那對眼睛離開了我的房間。翌日清晨,我起來的時候,阿麗婆婆已經在做早飯了,她像什麽都知道,又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對著我微微笑了笑。我們沒有再討論亡目的話題,因為事實已經證明一切。
那天午後,我離開了C市,準備回廣州繼續我未完的學業。
隻是,在我的生命中,有一雙眼睛時時刻刻印刻在心中。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敬畏,或者,更多的是僵持吧。自從離開C市之後,我每做一件事情都非常小心,很怕因此而傷害到別人,而每當做了一件虧心事後,總是會後怕地望一望身後。
望一望身後,是不是有一雙眼球在暗處偷偷窺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