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氣經常難以預測,即使是天氣預報偶爾也會出錯。就像今天,明明說的是多雲轉晴,誰知道剛剛到了下午,烏雲便壓了過來,一大片濃稠得像化不開的焦糖,在天空中鋪展開來,不一會兒便無聲無息地下起了雨。
雨下得不算小,旅店內的客人都被困在了房間裏。
牧野的心情和這場悶雨差不多,今天是小美說的那個日子,母親是否會再次回歸?回來幹些什麽?想到這裏,他的心一點點地提了起來。本能告訴他,母親的回歸或許沒有那麽簡單,她很可能是來報複的,很可能會出什麽意外。
而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控製這一切,那屬於另一個世界的神秘和深邃。
當然,到目前為止,牧野對女兒的話仍舊處於半信半疑的狀態。
入夜,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了。牧野忙碌地準備著客人們的晚餐,等到一切工作完畢,他匆匆回到了臥室,將母親那雙紅色繡花鞋又拿了出來,輕輕地在鞋底部塗上了一層黏糊糊的紅豆飯。
做完這一切,牧野像一隻小貓一般,鑽進了被窩。他閉上眼睛想睡去,可緊張的情緒讓他難以入眠,他一直翻來覆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幽幽地進入了夢鄉。
雨依舊沒有停的意思,嘩啦啦地掩蓋了一切聲響,似乎別有用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猛地傳來一聲悶雷,在牧野的耳邊炸響開來。他哆嗦了一下,睜開了眼睛。稍微冷靜了一下,他看了看時間,已是深夜一點多了。像猛地意識到了什麽,他飛快地來到衣櫃旁邊,打開拉門之後,如釋重負地長舒了口氣。
那雙紅色繡花鞋還在。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又是一陣雷聲。
牧野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扭頭的間隙,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目光觸及地板。在隱隱約約的白光下,那些褐色的腳印並不是很清晰,卻很醒目。那些腳印的起始點似乎就在臥房內,像蟲子一般一直延伸到大門口。
牧野一下子就傻了,這些真真實實的腳印如同踩在他心髒上一般,讓他呼吸困難。
但稍稍愣了一下,牧野便快步衝出了臥房,徑直向女兒房間跑去。來到女兒房間,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電燈,將女兒叫醒。小美好像剛剛睡著,見到父親一臉的驚恐,揉著眼睛問:“爸爸,你怎麽了?”
“小美,你……你奶奶是不是來過了?”
小美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啊,奶奶剛走不久。”
牧野瑟縮了一下,哆哆嗦嗦地問:“她都說了些什麽?”
小美皺起眉頭:“沒說什麽啊,隻是來和我聊天罷了,告訴我要好好生活。”
牧野的呼吸異常急促,他停頓了許久,才嚴肅地對女兒說:“小美,你確定你沒有騙我?”
這個問題充滿不信任,讓小美感到厭惡。她毫不客氣地白了父親一眼,用眼神回答了父親的問題後,翻過身去睡覺了。牧野沒有辦法繼續追問什麽,實際上,他也害怕繼續問下去。關掉燈,他小心翼翼地向臥房外走去。
站在女兒房間門口,牧野再一次看到了那些腳印。
牧野跟著這些腳印又向樓下走去,這是母親離開小美房間後留下的腳印,緊湊而模糊。他想搞清楚,母親離開後又去了哪裏,可在腳印消失的盡頭,他再一次愕然了——那竟然是自己的臥房,或者說,依舊是母親生前的房子。
站在房門口,牧野無論如何都不敢挪動半步了。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個鬼祟的夜晚,從那道縫隙中再次看到了母親。她掙紮著抓撓著地板,一雙昏黃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門縫外的兒子,惡鬼一般地伸著枯瘦的大手。
也許,母親真的未曾離開過,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