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中,從未有過的恐懼。在林阿姨告訴我實際情況後,我非但沒有釋然,反而更惶恐了。我有生以來從未遇到過這種怪事,那天和林阿姨交談後,我本來已經想開,可回到宿舍後,那團水非但沒有消失,反而開始頻繁地出現。雖然隻是簡單地洇了一團水跡,但它每出現一次,我心裏就多一分恐慌。某晚,我像以往一樣回到宿舍,簡單洗漱一番,便打算早早睡去。大概是後半夜時,我醒了過來,這一次不是被滴水驚醒的,而是感到一股深邃的涼氣,好像整個房間突然變成了冷庫。涼醒之後,我嚇得差一點兒叫出來。是那一團水跡,它不知何時移到了我床邊牆壁上,緊緊貼著我的腦袋。
雖然沒有開燈,但我依然看得很清楚,它在月光下反射著朦朧的光芒,寒氣逼人。我一下就從**滾了下來,打開燈,它依然在那裏,以一種違反自然現象的狀態,在豎立的牆壁上形成一個圓形。我緊緊縮著身體,剛想逃出去,它猛地又動起來,速度很快,順著牆壁瞬間流到了天花板上,眨眼又被“吸”幹了。等水消失後,我才心有餘悸地眨了眨眼,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疼痛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開始恐懼回宿舍了,但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由於每天都睡不好,我的精神也變得恍恍惚惚。但我沒有想到,更可怕的事還在後麵。我見到了一個人,確切地說,我也無法確定那是不是一個人,我隻是看到一個人影,白色的。
那天我剛從工廠回到宿舍樓就下起了雨來,天氣轉陰後,天空黑糊糊的,樓道變得晦暗不明。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剛剛轉過玄關向盡頭望去時,看到一個人影站在103門口,忽明忽暗的像個鬼影子,借著朦朧的光線,我可以確定那是一個女子,穿著白色的睡袍,有黑油油的長發。
狹長的樓道隻有我一個人,我沒敢再往前走,心已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人影好像也發現了我,她微微垂著腦袋,緩緩地動了一下脖子,忽然一轉身,向樓道拐角跑去,很快,就不見了。我不知哪來的勇氣,遲疑了一下,便追了過去,等到宿舍門口時,已什麽都看不見了,唯一留下的隻有地上的腳印。冰冰涼的水腳印!
雖然沒有追到那個女子,但恐懼過後,我恍然清醒許多。我想了一夜,覺得事有蹊蹺,如果僅僅隻是水的話,我找不到一個合理解釋,但對於那個鬼一般的女子,我卻不敢相信,我覺得這背後一定藏著什麽秘密或者什麽人。
翌日,我假裝照常離開宿舍去校辦工廠,半路便偷偷折了回來,回到宿舍後藏在了床底下。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會有什麽人來,一個將我推進恐怖深處的人。果然不出我所料,沒過多久房門開了。聽到房門響動,我連忙往房門口望去——我看到了一雙鞋,走進屋子後,房門被迅速關閉,繼而在書桌前稍作逗留便離開了。
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鍾。
等到屋內隻剩下我一個人時,我才鑽了出來,仔細檢查了一下房間,什麽都沒有丟也沒有異樣。但我仍然有一種被欺騙背叛的感覺,那雙鞋我太熟悉了,是穆青的,是她生日時,我特意送給她的禮物——她根本就沒有回舅舅家。
白衣女子再一次出現時,我鎮定了許多。她好像是刻意來嚇唬我的,依然站在樓道盡頭,和我相視而立,居然向我走了過來,動作緩慢而誇張,像極了電影裏的貞子。然而隨著她越走越近,我反而一點兒也不害怕了,因為我終於看清楚了她是誰,就是我在江城大學最親密的朋友。
也許是被我的無動於衷搞混亂了,她移動片刻停了下來。我鼓足勇氣,喊了起來:“怎麽,害怕了嗎?”
這句話一出,對麵的女人愣了一下,似乎察覺到我已發現她的秘密,轉身又想逃跑,早就準備好的我用盡全力追了上去。前麵的人跑得飛快,我們一直追逐到樓頂,才停了下來。
天台的風很大,她已無路可去。
我喘著粗氣一步步地向她靠近:“你是誰,為什麽要恐嚇我?”
她並未回答,隻是一步步地向後倒退。我終於忍不住叫出那個名字:“穆青,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麽?”
女人的身體顫了一下,停止了倒退,許久之後,伸手撩開特意擋在臉前的長發,微弱月光下,我看到穆青慘白的臉龐,雖然之前已基本確定是她,但事實揭曉之後,我還是非常心痛。穆青的表情也很難看,她盯著我,半晌才說話:“你還是發現我了……”
我心痛不已:“到底是為什麽,你為什麽這麽對我?”
“我是不得已的。”穆青回答,“我必須為自己活!”
“告訴我原因。”
穆青狠狠搖了搖頭:“我沒辦法告訴你,我隻知道我必須這樣做。阿楠,你也別再問了,我什麽都不會說,說出來你我隻會更痛苦,但我要告訴你,我也不想這樣做,可你們誰又了解我的痛苦,現在既然被你揭穿,我隻好和你魚死網破!”
我從未想過穆青會和我說出“魚死網破”四個字:“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穆青不屑地笑,“事到如今,我隻有兩條路,要麽從這兒跳下去,要麽被你送到公安局,或者你我拚死一搏,也許是你死,也許是我死!”
“究竟是什麽事把你搞成這個樣子?”我大喊起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
“朋友?”穆青冷笑,“我沒有朋友,我隻有我自己!”
我被震住了,這句話太冷了,冷得如那團水一般。我一語不發,茫然地盯著鬼一般的穆青。彼此沉默良久後,我轉過頭去,說:“你走吧,我會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當做什麽都沒看到。我要告訴你,我不會死,我也不會讓你死,更不會把你送到公安局,不管你覺不覺得我們是朋友……”
從那之後,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穆青,據說她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但事情並沒有我想的那樣簡單,原來這隻是一個逗號。穆青失蹤後,學校又安排了新的同學和我一起生活,我一點兒交流的欲望都沒有。我的事已傳得盡人皆知,大部分人都覺得我有點兒神經質,整個女生宿舍裏的人都知道我每天都活在“牆上有水”的幻覺中,我也懶得跟她們解釋。
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覺得自己真的如她們所說的,那些都是我幻想出來的,都是我的夢。新舍友住進103後,那團水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那天晚上我發瘋一般跑上六樓樓頂,從樓頂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