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臨風離開洞穴之時是步履如飛,他竟也會膽怯,隻想快一些離開那個傷心之地。然而離開之後他卻走得很慢,方才一幕在腦海裏不斷閃現,身體漸漸變得不堪重荷。這是怎麽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麽在牽引著他留步,似乎他隻要錯腳走出這一程就永生無法再回頭了。
突然,無數個螢火蟲般明亮的火苗從不遠處集群飛來,層層將他圍繞在正中間。穆臨風下意識地愣住,急速閃動的火光仿佛在訴說情況緊急,他認得出來!那是小火咒製造出的火苗,是千雪,一定是她!火苗似感應到他心中所想,眨眼間全數回返,向著相反的方向匆匆閃回去,穆臨風來不及深想,也立即隨著火苗飛快地疾馳回頭。
不多久他就問到了嗆人的濃煙,山下有熊熊燃燒的火光,鋪天蓋地地席卷了整座叢林。居高臨下之地能看見絕處斷崖,而去勢洶洶的大火已經幾乎燃燒到斷崖前最後一寸土地。
他看到了!那裏——
在一片烈烈火色之中虛弱地亮著一線清絕淒泠的雪色光芒,閃爍著似乎隨時可能斷去。那形狀和光芒,分明就是姬千雪的雪色長鞭啊!
她在那裏!生命垂危之際用小火咒呼喚著他最後的拯救。心緊緊一縮,他再顧不得其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向著山下趕去。快啊,快啊,火焰的熱氣噴到臉上身上,卻比不過心的煎熬,她已經死過一次,他絕不會讓她再死第二次!
要用一生一世帶給她重生的幸福,這是穆臨風給姬千雪的承諾。
風馳之時他突然想起了寒江臨走時暗含深意的那句話:“穆臨風,你知不知道什麽叫作蠱?”
穆臨風終於明白了!是是非非真相大白,他一下子全部都明白了。
大火的另一端,黑翼邪王淩於高空怔然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巫術製造的火焰真的太烈,仿佛要燃至九天漫入雲端,他縱然從空中飛過去也逃不開熾熱的火舌。
但夜天陌知道姬千雪在裏麵。她此時是鬼族,根本抵抗不了這樣的大火燒身。他清楚前麵是絕路,她可能真的會死。
他隻要靜觀其變就好,等著姬千雪在火中被燒成灰燼,成為永世無法脫身的幽魂,或許他該因此而高興。夜天陌緩緩地將手擱在胸口撕裂般疼痛的地方,眉頭因痛苦而緊緊擰起,不,他一點也不高興。那個女人的死無法帶給他任何快感。反而是一種抽心拔骨的疼痛在身體裏一寸一寸蔓延。
他惱恨!姬千雪竟然用如此絕然的方式來報複他。就像藍冰芷,當年不惜犧牲性命隻為封印厲殘痕。他心裏是怎樣地煎熬著,她怎麽可以不明白?!
連湛藍色眼眸裏的冰冷也被大火融化,眸子裏像是燃著兩把火,痛恨無邊無際地在心底翻滾,攪碎了那冰封兩百多年的狂狷。
“少主——”在火焰反方向未燃及的空地,一個焦急的女聲在拚命呼喊,是匆匆趕來的冷薇,“少主你下來!那裏火焰太熱,會傷了你的!”
夜天陌這才察覺已經有焰尖爬上他的腳,冰冷的身體被化出千絲萬縷寒氣。他眉梢忽而一動,像是在心裏拿定了最後主意,突然斂翼一個俯衝直下!
“少主!少主啊——不要——”
夜天陌居然生生撲入了火海之中,以自己畏火的冰寒身體毫無防備地衝入那足以讓他死上千萬次的大火,為什麽?在行動的那一刻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在漸漸觸及焰心的時候他才清晰地認識到他不可以眼睜睜看著她死,他要去救她,因為……因為……
因為,他愛她。
哪怕他以為自己這一生根本不可能有愛,哪怕他從來都恥於承認,哪怕他那樣殘忍無情地折磨傷害著她,可是此時此刻他怎麽也掩藏不住了。也許這一去便是萬劫不複他也再顧不得,他就是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