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的目光最終落到那枝藍色鳶尾花上,一縷銀發纏繞在花莖之上,黑紗白綾又疊過一層,孤寂而清冷的色澤,訴說著無窮無盡的哀思。但花本身是不會表達悲痛的,就像那個送花之人。

是他。一定是他。夜天陌,他來過這裏!

到底還是來了,也許在心裏也苦苦掙紮過,最終還是趕在厲殘痕靈祭的最後一天送來了這枝花。原來在他的心裏,對於這個義父並不隻有恨。

他們並不是親生父子,但也的的確確以父子之名存在過。在夜天陌的心裏厲殘痕究竟如何?他給過他痛苦,也給過他恩榮,他救過他也毀過他……點點滴滴根本就是筆算不清的糊塗賬。

所以,也許隻有在那個人死後,這恩怨才算是徹底了了。

隻剩下一直孤寂開放在夜空的鳶尾花。

姬千雪俯身將三枝花拾起,藍色鳶尾是給厲殘痕的,白色雪蓮自然是給她的,但這支紅色薔薇……千雪撚轉著花斂眉思忖時,侍女已經驚呼出聲:“花上有刺,小姐當心!”

這一叫倒讓千雪手抖了一下,薔薇花刺紮在手上,指尖冒出一顆血珠子。嗬,這薔薇真是烈性,碰一下就會紮得人生疼。但也難怪,凜然開放在絕壁的花少不得這份絕決,人也是一樣。千雪知道了,夜天陌這朵薔薇,是送給冷薇的。

姬千雪捧著紅色薔薇來到夜天陌曾經的住處,從窗外便能看見那單薄的青色身影,冷薇果然在這裏。她其實什麽都看不見,但空洞的眼睛還是仔細地在房間裏逡巡著,仿佛能看見她想要看見的一切。

千雪終於歎息一聲,邁步進去。冷薇覺察到千雪的步子:“誰?!”淩厲的目光,真像這支薔薇上紮手的刺。

“小雨,是我。”千雪出聲,向她走過去。冷薇的目光稍微緩和一些,但是不理她,還是安靜地坐著,沉溺在自己選擇的黑暗裏。

千雪攥著薔薇花,不知怎麽開口給她。目光一轉,然後,再也挪不開。

她看見了一個漆紅色的壇子,不大不小,也許剛剛能夠裝得下一個孩子的身體。壇口處有汙濁的血跡,有斑斑的抓痕,有一個小小的缺口,仿佛是被牙齒生生咬掉的一塊。壇子裏麵被洗得很幹淨,但是隱隱還能聞到一股腥澀的味道。

千雪感覺到自己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當然,她已經猜到這是什麽。隻是她沒想到,夜天陌會將這壇子擺在自己的房間裏,每天抬眼便可看到。

但,他住在幽冥宮的這個房間裏時,還是個孩子吧?

一個孩子而已,那樣痛徹心扉的記憶,為何他還要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日日夜夜溫習那錐心刺骨的痛苦,何等殘忍,他自己不肯放過自己。

冷薇似乎能感覺到千雪的目光所及,深深念著:“百蠱子,百蠱子啊……”

一聲百蠱子,包含著多少難與人說的辛酸。光看壇子上的血痕牙印也不難猜到,夜天陌的童年究竟承受了些什麽,必然是疼到極處才生生咬缺了那壇口!

想起那張堅冰似終年不化的麵容,姬千雪有些哽咽。終究還是沒說話,隻將手中薔薇花遞給了冷薇,冷薇手中一顫,花刺割破了手指,卻在頃刻間淚流滿麵——

又想起了那個時候。她被他救回一條性命,決定拋棄過去以鬼族的身份重新活下去。她已經無法再使用“穆詩雨”這個名字了。那時她正倔強地向殘邪王要求留在小少主身邊,而夜天陌隻是冷冷一笑,剛巧瞥見絕壁上一枝薔薇傲放,便道,你就叫冷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