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笑。為什麽在那時費盡心力要成為最後一個活著的孩子,為什麽要成為百蠱子?如果那時候死掉就好了,至少不會這樣卑微地活著,苦苦爭取得不到的東西,傷得遍體鱗傷。

藍冰芷……姬千雪……嗬,嗬,他到底在爭什麽?

踉蹌著退了一步,腥鹹的血腥味從喉嚨間湧上來,猛一聲咳嗽,咳出黑血,在嘴角蜿蜒。

“夜大哥!”姬千雪趕緊要去扶他,夜天陌一把推開,冰冷的眼眸狠狠逼退她的步子。

“哼。”夜天陌伸出一根手指,輕拭去嘴邊血跡。唇角一勾,邪笑,“收起那副假惺惺的關心!我不稀罕。”

“我是真的關心你,你也同樣關心我的不是麽?我沒有忘記在海山你是怎樣保護著我。況且你自己也說過希望得到愛……”

“現在不必了。”他冷漠地打斷,“我已經不相信愛。其實本來就不該信,是藍冰芷和你讓我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說到底,都是假的。”

“不是!我沒有騙過你,阿媽也一定沒有。為什麽要放棄相信?為什麽不肯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我說過不需要,我不想要那東西。”夜天陌的笑容如死神一樣詭譎,神秘,“姬千雪,知道我現在最想要什麽嗎?”

她不知。

他說:”我想看著你死。“

湛藍色目光如同寒冰一樣包裹住千雪全身,單薄的身體在寒風裏孱弱得像一片葉子。可是一絲顫抖也沒有,筆直的,堅韌的,站在他的對麵,平靜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想看著她死。

就像她一開始來到東陵的時候,他千方百計置她於死地,殺死一個姬千雪,造就一個藍晚鳶。是他一步步逼得她走投無路,她對他曾恨之入骨……但同時,也是這個男人不惜為她丟掉一雙翅膀,傷得到現在什麽也不剩下。他不相信愛,不懂什麽是愛,不知怎樣去愛,其實像個孩子。

但他小時候是百蠱子,沒有人把他當做孩子。沒有人教他,沒有人疼他。怎麽忍心責怪?

姬千雪朝他笑了笑:“也好,我們之間早就注定了這樣的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我還是那句話--就算恨也在白晝之下,即使你放棄了,我也絕不會放棄。”

夜天陌沒有說話,隻是眼底泛起一層千雪看不透的迷霧,一個有意藏心的男子,沒有懂得他在想什麽。

他低頭,看見千雪及地的月白色長裙沾了湖邊的淤泥,冷然一笑。就在千雪也隨著他的目光看下去時,夜天陌忽而開口,暗含深意:“你看,髒了。”

千雪明白他的意思,臉色頓時煞白。他指的當然不是一條裙子那麽簡單,白色中染了黑,是她的身份。

夜天陌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聽說如今雪邪王了得,為除異己不擇手段,殺人滅門不在少數,寒江屠城也在你默許之下,精彩至極。”

千雪咬了咬牙。是的,身為鬼族首領、邪道之王,鬼血在體內蘇醒,邪氣在身體裏流竄,早已經不再是昔日單純聖潔的神女。她殺過人,甚至間接屠過城,為達目的犧牲過本不該死的人,因為沒有辦法,寒江說過,不可因小失大。

她可以不作殘暴嗜血的鬼首,但不能作手不沾血的邪王!身在那樣的位置,怎生由得她自己?

但穆臨風是即使挨打也不向百姓還手的巫司,有著為堅守使命不惜被滅門的先人。

他是清清白白的正義,而她已是滿手血腥罪惡加身,這是否會成為他們逾越不過的障礙?她能否得到他的諒解與信任?

夜天陌的一席話,點破了千雪心中最大的憂慮。他冷冷看她失魂落魄,終於再次閃入一片黑暗之中。蝙蝠隨著夜裏去的方向飛馳,瞬間,安靜到連水聲也靜止。

仿佛什麽都不曾存在過,隻有千雪還依舊站在原地。冰寒的湖水已經濕透裙角,她有些恍惚。

未來,究竟是否能否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竟也有些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