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千雪睡在草叢裏，仰頭是星光明月，耳邊是涓涓細流。撲鼻而來的有百花的芳香，不遠處聽得到鳴蟲的吟唱。其實比起安樂城的繁華與熱鬧，她更喜歡這無塵穀。
靜謐、寧和，這才是真正的安樂。
如果……她看著天空微笑起來，如果有一天能和心愛的人住在這樣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該是一件多麽美妙的事情。
可是唇角的笑容卻一點一點凝固起來：她心愛的人……夜天陌，永遠也無法給她這樣的安寧吧。
如今再也由不得她不承認。他是真的要殺她，所以，她還愛他麽？
還愛麽？
“阿風。”千雪突然轉過頭去，身側的穆臨風也在默默仰望著星空。
“嗯？”他也轉頭看她，驚異於她此刻的安靜。
千雪頓了頓，問道：“你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情麽？”
穆臨風幾乎沒有片刻猶豫，點頭，眼神卻在瞬間黯淡下去：“有。”他說，“令我一輩子後悔的事情。”
“那……是什麽？”千雪無意打探阿風的隱私，可在看到他再一次出現的這抹哀傷，情不自禁地便問出了口。
穆臨風出乎意料地沒有隱瞞或是搪塞，他緩緩地開口，聲音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沉重：“如果再回到過去，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死掉。”
千雪突然坐起身來，她聽出他聽似平靜的陳述裏些微顫抖。
穆臨風似乎不想讓她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將身子轉過去背對千雪。自己是怎麽了？潛藏在心底兩百年的心事，怎會這般輕易地說與那個丫頭聽？
千雪忍不住輕聲問：“你說的那個她是不是叫小雨？”
穆臨風沒有回答，可肩膀卻在聽到那個名字之後猛地顫抖了一下。千雪又道：“我好幾次聽你說夢話叫‘小雨’，”她見他不回答，又問，“她一定是個很溫柔的姑娘吧。”
穆臨風還是沒有回答。
姬千雪笑笑，用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人不能總是活在過去，總是要放開一些東西抬頭向前看的。”
這些話從千雪口中說出來有些不可思議。可是毫無疑問，有些成長總是在不經意間隨著傷痛和挫折中漸漸發生。也許所有人都會發現你的成熟，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其中的代價。
“對於自己心愛的人總是難以割舍的，小雨在你心裏也一定是這樣。”
穆臨風張張嘴，似乎想要解釋什麽。但他很快聽到千雪丫頭接著說話，便自己閉上了嘴巴，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釋然：
“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我忘掉夜天陌，你忘掉小雨。就算無法馬上就辦到，但我們可以互相幫助，然後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姬千雪，她自己說要忘掉夜天陌？
千雪笑起來，當然，那笑容在穆臨風看來怎麽都顯得都些勉強：“其實……”她頓住，咬咬嘴唇，“我的心不是鐵打的，會疼；我的腦袋也不笨，夜天陌是什麽樣的人我明白。是他殺害東陵百姓和巫士，他是東陵神女的敵人——如果我不趁早忘記對他的感情，會害得更多人無辜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