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岩洞的盡頭後,出口處是一搓紅綠相間的刺類灌木叢,還沒走到就感覺一陣涼爽的空氣從外麵吹進來。刺叢交織在一起,但中間有一道缺口,很明顯是有人經常從這裏鑽出去,因為缺口的泥土被踩得硬如磐石,兩邊的刺叢也彎曲著朝兩邊生長。

“終於出來了,聞到新鮮的空氣真爽,在洞裏都快把人憋死了。”郝大力鑽出岩洞後大聲地喊道。

“我看到村莊了,你們看,在那邊的樹林裏有些房屋!”顧長天也激動地叫著。

黃千山走在最後麵,他聽到他們的對話,心想終於來到要找的地方了,總算小命還在,雖然隻是暫時的。此時從岩洞裏出來,太陽已快西落,但他們仍覺得陽光刺得眼睛發花。岩洞外的三麵都是垂直絕壁,絕壁上還有幾塊凸出的黑色巨岩,形似雕堡,雲霧籠罩,神秘莫測。山間蓬草荊棘齊胸高,白雲遊**山腰如披輕紗,高峰突兀其上似海市蜃樓。

站在岩洞出口望著絕壁中的山林,褪色的紅磚黑瓦房時隱時現,似乎距離遙遠,永遠無法到達。在三麵絕壁的盡頭,白色霧靄中還有一座高至山腰的黑色小山,遠遠看去它好像馬上要倒下來一樣,但這個姿勢卻已定格了幾千年之久。

蔡敏敏嘖了一聲,說道。“那裏就是村民口中說的村子了吧,也難怪會沒人。這種鬼地方交通不暢,買瓶洗發水還得走幾天的路。除非自己有飛機,不然誰會住進來。”

“我可能會住進來,這裏空氣多好,住城裏命都短幾年,汙染那麽嚴重。”黃千山感受著山裏的氣息,頓時覺得後背不那麽疼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這時郝大力轉身看了一眼壓在岩洞上的矮山,歎道:“這些樹長得好奇怪!”

顧長天聞言也扭頭看著身後的矮山,他說:“當真奇怪,看樣子都是活了幾百年以上的老樹。”

矮山其實不算矮,隻是相比旁邊的山群要矮了半截,可要爬上去也得花上半天的時間。矮山上都是參天古樹,比起山林裏的老樹還要高,要是把古樹都砍去,矮山又得矮上一截。放眼望去,山上的樹擠在一堆,幾乎沒有距離,看著有點怪異。古樹的樹幹跟大象身子一樣粗,有部分樹根露出泥土,遠遠看著宛如一條條巨蟒。

黃千山站在岩洞出口處抬頭望著矮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他所有所思地掃視著矮山的群生古樹,終於明白岩洞裏為什麽堆了那麽多的猴骨。在古時候,中原有一種養草護花的特別之法,花草樹木的主人不僅用水澆灌,甚至會用人血、中藥、玉石等等作為植物的肥料。這種方法是從煉丹方士裏流傳出來的,因為煉丹方士最初是想煉製長生藥,所以就會找些人來做實驗。有時候抓不到活人做實驗,他們就會找些有靈性的植物來代替。久而久之,方士們就發現用不同的肥料養護植物會有不同的效果,其中用中藥養植物是最常見的一種方法。

猴骨的功效是祛風除濕,鎮驚截瘧,但對於植物來說卻是一種壽命增長的肥料,這也是方士們經過日積月累發現的效果。岩洞裏堆積了這麽多猴骨,但藥性已沒了,黃千山心想,猴骨的精華應該是散發在岩洞中,然後慢慢地被植物的根須吸納,成為了老樹壽命長久的源泉。矮山最初肯定也埋了猴骨,可是骨頭埋在土裏終會被腐蝕,而且腐蝕的速度要比在岩洞裏水氣侵蝕來得快。

古樹群是一種未見過的種類,它們的葉子都是三角形的黑綠色葉子,整座矮山就跟個批麻戴孝的侏儒似的。黃千山琢磨,猴骨也許並不是殉葬之物,矮山上活了千百年的老樹才是古虢國女王的活殉葬品。真正能活千年的古樹少之又少,矮山上的古樹按照大自然的規律早應該腐朽而亡,但卻被古虢國女王強硬製成了一種活著的殉葬品。好在岩洞裏的猴骨已經沒了藥性,矮山泥土中的猴骨也早就消失成土,這些古樹很快就會被新樹取代,它們就不用被迫留在矮山上守著古虢國女王,岩洞裏的瘴母也會跟著滅亡。

這時,顧長天說:“這個我聽說過,國外有些地方還用高級食物喂奶牛,給它們按摩,聽音樂什麽的,據說那些奶牛產的牛奶可貴著呢。我想那些養奶牛的方法應該和黃兄弟說的是異曲同工。”

梁小玉聽了乍舌地說:“那些牛奶也不見得好喝吧。”

蔡敏敏看了一眼梁小玉,嘴角又出現了怪笑,但她很快又恢複了平常的表情。蔡敏敏將視線落在黃千山身上,她望著他說:“聽你這麽說,這位女王真是奇才,處處都留了一手,不簡單哪。”

“的確聰明得可怕了點兒,不過她越聰明,我就越好奇,她既然如此有才華,為什麽在曆史上沒有留下一筆,一點兒記載都沒有。”勞月歎道。

“也許她是想學武則天,那個唐朝女皇帝不是搞了個無字碑嗎,她就想讓史書裏不提到她,假裝自己不看重名利。”郝大力不屑地說。

“得了吧,你都說武則天是唐朝的,人家古虢國比唐朝早了兩千年,誰抄襲誰?”黃千山幹笑道。

“既然猴骨藥性耗盡,我們就不必再來割斷岩洞裏的樹根,可惜活了那麽久,卻落得這麽個下場。”勞月憐惜道。

談話間,太陽又往西邊掉了幾格,每人都覺得很疲倦了,但他們對於剩下的五個多小時卻沒有危機感,和平常心態沒什麽兩樣,也許沒人相信黃千山說的話。直到郝大力嚷著肩膀很疼,他脫下衣服後,**的上身竟然出現了大麵積的潰爛,紅黑色的海綿組織外露著,讓人覺得觸目驚心。梁小玉驚恐地看著郝大力,不知她是毒氣攻心還是嚇著了,忽然又兩眼一翻暈倒了。

“前麵就是村子了,我們到那裏找個地方休息,然後找找解毒的辦法吧。”勞月說完就將行囊都背起。

“黃老哥,你可得救救我,我和一個女娃好過,答應要回去娶她的,千萬別把我埋這兒啊,要埋也埋到天安門去。”郝大力哭笑著喊道。

“行了,你哪有這等福氣,還想埋天安門去,就連埋山裏的資格都沒有,總會有辦法的。”黃千山故作輕鬆,其實他一點把握都沒有,現在他才後悔當初沒和家裏的老人多學一點兒藥理醫學。

“黃先生,是不是沒有辦法了?”顧長天驚恐地問。

黃千山不習慣扯謊,給顧長天問了一次,他馬上打太極:“有的,有的,先到那頭的村子去歇息吧,梁小玉她也站不穩了,等坐下後咱們再慢慢說。”

山中荊棘紮堆,沒有明顯的路,郝大力在最前麵開路,勞月攙著梁小玉慢慢前行,顧長天憂慮地跟著後麵,甚至忘記幫勞月一把。蔡敏敏邁步之前又看了黃千山一眼,但沒有說話。黃千山覺得蔡敏敏的眼神特怪,被她看著很不舒服,比起瘴毒還難受。

黃千山等那五個人走掉後,露出了疲憊與痛苦的表情,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後背已經疼得入心侵骨,剛才他為了讓其他五人寬心,所以一直強撐著。五人漸行漸遠,黃千山邁出步子正要跟上去,他卻看見岩洞出口不遠處有幾株山茱萸。黃千山停駐不前,他仔細看了那幾株茱萸,現在隻是夏天,但山茱萸已提前結出紫紅色的果實,這實在有違大自然的規律。可是,岩洞裏也有一隻非同尋常的鱷龜,或許當年火電廠的遺害並沒有完全消退,它的影響還在持續著,因而部分植物的生長規律也跟著紊亂了。

忽然,黃千山腦海閃過一幕影象,他想起了古廟附近也有幾株山茱萸,當時他想摘下,可是後來郝大力搬動了石球,他就顧著看岩洞的入口去了,沒有把那幾株山茱萸的果實采下。黃千山覺得這其中有些蹊蹺,但是前麵的五個人走遠了,還沒來得及細想,勞月就發現黃千山沒跟來就在前麵叫他。黃千山心想山茱萸也是藥,於是急忙隨手抓了一把山茱萸塞進口袋裏,然後快步跟上隊伍。

三麵絕壁下的山野比外麵的群山要幽靜,走在其中不僅聽到草葉擦身而過的響聲,還能聽到氣動風聲、蟲嘶鳥鳴。遠處的村落都是紅磚黑瓦,幾十年前能有這樣的房屋已經很了不起了,起碼都是幹部級的人物才能住進去。如今,黃千山望著村落,他想村落肯定有古怪,要不幾十年前那麽好的屋子怎麽舍得丟下,也許和氣象站人員忽然失蹤是同一個原因。

顧長天恍惚地走在黃千山前麵,他第一次看到黃千山後背潰爛的情景時,不相信隻剩下六個小時的生命,當看到郝大力的胳膊和肩膀後才慌起來。顧長天走著走著又回頭問黃千山,是否有辦法解毒,既然勞月安然無恙,那麽他們肯定也會好起來。黃千山想點頭,但聽顧長天提起勞月,他就問勞月是否做過什麽特別的事情,或者是他們做過什麽勞月卻沒做,否則怎麽勞月不會與眾不同。

勞月扶著梁小玉不方便轉身,她半扭著頭說:“我也不知道,不是都跟你們在一起嗎。其實,仔細一想,我這不算什麽。你想,村民走進岩洞連瘴母都沒碰到,他們比起我更厲害,不知道他們進山和我們進山,兩次有什麽不同。”

“唯一的不同就是時間啊,他們早我們幾十年,我們晚他們幾十年,還能有什麽不同。”郝大力撓著頭說。

“你這不是廢話嗎,應該還有些不同的地方,是不是他們那時候幹旱,岩洞水不夠,所以沒有瘴母跑出來?”蔡敏敏一邊用手打開繁密的枝葉,一邊猜測道。

“村民說過,他們發現岩洞入口是因為當時漲水了,怎麽可能是水不夠的原因?”走在最前麵的郝大力否定道。

黃千山咬牙往前走,山路崎嶇不平,他被絆了好幾次,樹枝打到背上時,他幾次都想喊出聲,但還是把喊聲硬吞了下來。絕壁下的村落逐漸看出了輪廓,看起來應該有二十多戶人家,但村落中長滿了野樹,很多房子都被擋住了,不走到跟前是看不出全貌的。

黃千山不想再找村民與他們不同之處,隻想好好躺下休息,好讓疲憊又饑餓的身子恢複體力。他的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因為太餓了,所以就抓了一顆口袋裏的山茱萸嚼了嚼。山茱萸的味道有些苦澀,但也算是一種野果,可以暫時充饑。正嚼得起勁,郝大力卻與蔡敏敏爭執起來,黃千山剛舒服了點兒,聽到爭吵聲又感到一陣頭疼。

隻聽蔡敏敏尖聲叫著:“你那是什麽邏輯,小孩子也知道兩次時間肯定不同!難道村民是跟我們一起進山的,拜托你用用腦子好不好。”

郝大力不服氣地還嘴道:“你知道不同的定義吧,時間不同也是一種不同,你怎麽就能說我是錯的呢?”

“別吵了,都什麽時候了還爭些有的沒的。”顧長天製止道,“小玉都已經那樣了,你們還有心思鬧?”

“又不關我的事,是她先挑起的。”郝大力不滿地喃喃自語。

黃千山懶得說話,他嚼完了一顆山茱萸,他忽然閃過進山後的一些畫麵,一道亮光劃過腦海。黃千山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他醒悟道:“郝兄弟,你說的可能沒錯,我們和村民唯一不同之處就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