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敏敏忽然大叫,屋內的人都看向她,她馬上解釋:“屋外的人是五年前躲進山裏的殺人犯,大力你看,是不是他!”

郝大力蹲在梁小玉身邊,聽到蔡敏敏那麽說,他猶豫了一會兒才站起來,但沒等他走到窗戶外,屋外的男人又摔倒在草叢中。郝大力走過去沒看見人,心疑地問蔡敏敏怎麽那麽肯定。蔡敏敏肯定地說,山外的村民當時給他們看過通緝照,殺人犯的臉上有一道大疤痕。殺人犯雖然躲在山裏五年,不洗臉不梳頭,模樣肯定大變,但臉上的疤痕卻無法消失。

顧長天不停地哀聲歎息,他試探性地想離開屋子,但沒一個人理會他,所以他隻好閉上嘴巴。這一次,神秘男人摔倒後沒有爬起來,黃千山覺得奇怪,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越來越想出去看個究竟。黃千山看看屋裏的每一個人,除了勞月人人都自身難保,就算神秘男人和野豬不闖進來,他們也會很快死去。勞月大可以丟下他們一走了之,但勞月不肯離開梁小玉,即便神秘男人和野豬走過來她也沒說要離開這間屋子,擺明要同生共死。

黃千山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伸手將門慢慢地打開,門一開就灌進一陣生猛的夜風,屋內的蠟燭一下子撲滅了好幾支。勞月急忙問黃千山要幹什麽,黃千山作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然後想要關上門,但郝大力馬上攔住了他。

“黃老哥,你要幹什麽,你出去不是送死嗎?”郝大力緊張地問。

“我看你們說的殺人犯不像有惡意,那幾隻野豬也有點怪,別怕!”黃千山又看了看勞月,然後說,“我出去以後,要是能引開他們,你就帶著他們離開村子,別回來了。”

“黃先生,你……”勞月眼睛更紅了。

“要是你們能出去,幫我照顧我媽。”黃千山說完就馬上要將門關上。

誰知道,就在黃千山關門之際,郝大力馬上跳出屋外。門關上以後,野豬就警覺地盯著他們,眼裏充滿了殺意,黑亮的毛發都豎了起來。黃千山惱火地瞪了郝大力一眼,意思說郝大力沒事瞎摻合,剛才郝大力跳出來的聲響太大,差點把野豬驚嚇得衝過來。最大的野豬還在盯著他們,黃千山不敢再開門,以免野豬誤會有危險要襲來。

黃千山對郝大力點點頭,然後倆人就先站著沒動,摔倒在野草裏的神秘男人沒有站起來,野豬看著黃千山和郝大力好一會兒,然後才低下頭盯著野草叢。黃千山慢慢地挪動步子,郝大力也依樣畫葫蘆,悄悄地跟在身後。神秘男人還在笑,但斷了好幾次,黃千山敢出門就是料想神秘男人可能身體出了問題,不然笑聲不會那麽虛弱。

當還有幾步之遙就走到神秘男人和野豬身旁時,黃千山馬上用手擋住郝大力,倆人又暫時停在草叢裏。野豬的殺傷力黃千山很清楚,他不敢輕舉妄動,也沒有任何敵意。人類自認高級動物,但這些山間禽獸也有高級意識,它們能敏銳地感覺到對方有沒有殺意。譬如,釣魚高手都有一種“心法”,那就是釣魚時保持一種無我狀態,沒有任何迫切想釣上幾條魚的念頭。在一條河上,總有人奇怪旁邊的人為什麽能釣那麽多魚,明明河段一樣,餌料一樣,但其實不同的還有心態。魚兒感受到了有殺意的餌,自然不敢亂食。雖然這些理論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但是經驗老道的高人總是憑著這些“心法”屢次得手。

黃千山盡量將腦袋掏空,什麽都不想,但郝大力不知道黃千山的想法,這使得野豬逐漸發狂,開始瞪著他們,毛發也跟著抖動起來。山間野獸除了要飽腹,不會隨便攻擊,不像人類為了解讒不管餓不餓都要吃。有時看到電視節目報道非洲動物的一舉一動,它們有些根本不理會,隨他們怎麽拍。可是,有殺意的獵人去了那裏,情況卻完全不同。黃千山不想有人跟出來就是這個原因,郝大力他們根本不知道山間野獸有這個習性,跟出來隻會壞事。

野豬眼看就要穿過草叢奔過來,說時遲那時快,神秘男人忽然又掙紮著站了起來,野豬馬上就止住了衝動。黃千山和神秘男人隻隔了一撥稀疏的野草,這一回他清楚地看見神秘男人臉上的確有一道可怕的傷疤,斜著劃過整張臉。神秘男人看見前麵站了倆個人,他馬上撲了過來,黃千山不避不閃,神秘男人正好撞在他身上。

“哈哈……哈……”神秘男人撞在黃千山身上又倒下了,他掐著自己的脖子,努力地想止住狂笑。

黃千山蹲下扶著神秘男人,雖然他滿肚子疑問,想搞清楚神秘男人要幹什麽,但他還是沒出聲,靜待神秘男人自己解釋。好不容易,神秘男人終於停住笑聲,但他還是不停地喘著粗氣。郝大力驚恐地站在黃千山身後,野豬不再瞪著黃千山,它們全都望怒視郝大力,似乎在逼著他也蹲下。黃千山轉頭瞅了一眼郝大力,於是馬上拉了拉郝大力的手,示意讓他也蹲下來。

郝大力不情願地蹲下後,神秘男人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幫我把信轉交給我兒子!”

神秘男人說完就從肮髒的衣服裏掏出一封信,信紙很髒,像在垃圾堆裏翻出來的一樣。黃千山立刻接住,然後誠懇地點點頭,表示一定辦到。黃千山自然明白自己活不過明天,但他總覺得神秘男人能幫助他們,這是一種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感覺,很難向勞月他們這種木頭人解釋。神秘男人似乎猜到黃千山會幫忙,於是微微地笑了笑,這一次神秘男人的笑卻是真實的,與剛才的大笑完全不同。

“告訴我兒子,我不是殺人犯,他媽媽不是我殺的!”神秘男人努力地擠出幾個字,但還沒說完又笑了幾聲。

“這位兄弟,你叫什麽名字,黃老哥總得知道名字才能幫你把信交給你兒子。”郝大力在旁邊問。

黃千山用肘部捅了郝大力一下,讓他別再說話,因為黃千山看出神秘男人的生命快到盡頭了,再不把話說完,這位殺人犯就馬上先走一步了。神秘男人又笑了起來,他拚命地掐住脖子,很難止住笑聲。黃千山聽著神秘男人的笑聲,心裏犯疑,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得神秘男人不停地笑,依照神秘男人目前的情況,他肯定不是自己想要大笑的。

終於,神秘男人又能說話了,他說:“我叫盧旺青,我兒子叫盧小軍。幫我把信給他,我不能再回去了,幫我說對不起。”

“盧大哥,我一定幫你把信轉交,你放心。”黃千山承諾道…

郝大力卻在這時又問:“為什麽你以前沒有交到他手上,有話不能直接跟兒子說?你不是真殺了你老婆吧?”

盧旺青聽後馬上急了,他一急又大笑起來,野豬圍著三人,黃千山又偷偷地撞了郝大力一下,但郝大力仍不會意,反問黃千山為什麽老撞他。神秘男人笑個不停,黃千山看了一眼天上的蓑羽鶴,它沒有飛遠,嘯聲還在,但卻很難看見它盤旋的身影。野豬的臭味很重,黃千山和郝大力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黃千山一直忍著,但是郝大力忍不住,他一連吐了好幾口唾沫。

盧旺青幾乎要把脖子掐斷了,他努力地說:“我……哈哈……我那麽做,是因為神的啟示!”

郝大力聽到盧旺青說了這句話,他馬上冷笑一聲,黃千山忍無可忍,終於叫郝大力暫時閉上嘴巴。盧旺青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於是急忙長話短說,把自己的秘密說了出來。原來,在**沒開始前,亞非拉三洲的部分國家給中國送了一些飛禽走獸,一些省市分別接收了它們。可是,很多人當時都吃不飽,這些野獸吃得比人還多,還要吃肉,人們哪有東西喂它們,恐怕再養下去,就該喂它們吃人了。

盧旺青的父親負責飼養這些動物,由於它們食量太大,很多人又沒飯吃,盧旺青的父親就想把它們偷偷宰了。有一晚,盧旺青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和那些野獸玩得很開心,最後那些野獸要被父親宰殺,於是它們就央求盧旺青救命。盧旺青那天已聽說父親要下殺手,他原本還想嚐一口,但至從做了“神的啟示”的夢以後,他就滿腦子在想一定要將那些外來生物救走。

當然,那些外來野獸是國外贈送的,盧旺青的老爸不敢明目張膽地宰殺,於是就先將外來野獸裝進籠子裏,晚上偷回家後再動手。盧旺青趁父親磨刀之時,瞞著父親偷走了一部分野生動物,然後一路奔過吊橋,將這些動物放進了山裏。那時,外來野獸還小,但它們卻能明白是盧旺青救了它們。

這些野獸不舍得盧旺青,一直纏在盧旺青身邊,有一種撒嬌的意思。盧旺青很喜歡小動物,他分幾次把部分動物偷出來後,於是就和它們玩了一晚上,待天要亮時才偷偷回家。有一部分動物被父親看得很牢,盧旺青無法救出,在他回去以後那些動物都被宰殺了。盧旺青的父親沒有懷疑他,隻以為是動物逃走了,所幸還有部分給做成了美食,於是就沒有再去多想。

盧旺青經常進山去找救出的洋野獸嬉戲,洋野獸們對他沒有任何敵意,一直和他親近。很快地,幾十年過去了,但後來卻發生了一件盧旺青沒有意料到的事情。盧旺青從未把他的秘密告訴任何人,連他的老婆和兒子都不知道。有一晚,盧旺青終於憋不住了,於是就帶了一隻野獸回家。

沒想到,盧旺青的老婆被嚇了一跳,她忽然大叫,這一叫刺激了野獸,結果野售就咬死了盧旺青的老婆。野獸殺了人後就跑回了山中,隔壁的鄰居跑過來一看,以為是盧旺青殺了人,於是就在村裏到處亂喊。盧旺青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兒子,他知道自己百口莫辯,就算證明老婆是野獸咬死的,但村民肯定認為是盧旺青故意把野獸放進家害死老婆的。

為了逃避,盧旺青腦子一熱就跑進了王屋山的西脈,並將已腐朽的吊橋砍斷。後來旅遊部門幾次想修建吊橋,開發西脈的這片神秘山林,但盧旺青害怕被抓,他看見村民進山轉悠,還走到了這個村落,於是就偷偷地將未修好的吊橋破壞。反複地修建了好幾次,村民以為這是神的啟示,不許修建吊橋,破壞山裏的原始生態,於是就集合起來阻止旅遊部門繼續修建吊橋。

“跟我兒子說,他媽媽不是我殺的,我不是意的!”盧旺青抓著黃千山的運動衫懇求道。

黃千山等盧旺青把要說的話說完,他就馬上問:“你放心,我一定會告訴你兒子盧小軍!”

郝大力又插嘴問:“是什麽動物害死了嫂子?不是這幾隻野豬吧?”

“是這頭最大的母野豬,它不是故意的……當年,我偷偷放養的動物有三頭野豬、五隻豺狼、一隻鱷龜、五隻鶴、還有一個……哈哈”盧旺青又開始笑起來。

黃千山終於明白,山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外來生物,原來是盧旺青做的好事,也難怪野豬不會傷害盧旺青。氣象站裏有一個鱷龜蛋,估計就是盧旺青放在那裏的,要不鱷龜這麽凶狠,怎肯讓別人亂動的它的蛋。山林裏還有一間草屋,屋裏躲了三隻正分娩的豺狗,那屋子肯定也是盧旺青給豺狗們建的。

“還有一個什麽?”黃千山問道。

“我不知道……哈哈……我抱著籠子跑進山裏,有個籠子裏裝的一個是陶瓷盒子,當我把能救的動物救出後,陶瓷盒子被其他動物撞開了,我再去看的時候盒子已經空了!”盧旺青解釋道。

“難道這麽多年來,你都沒有遇到過陶瓷盒子裏的動物?”黃千山疑問。

“說來奇怪,我真的沒有見過,也許那隻是一個空盒子,否則我在山裏這麽多年,早就該見過了!”盧旺青苦笑道,但他又疑惑地說,“不過……”

“不過什麽,盧大哥?”黃千山追問。

“那個陶瓷盒子有點奇怪,我記得,盒子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有點像醋。”盧旺青越說越小聲,力氣已快沒了。

“盧大哥,你的信我一定想辦法交到盧小軍手上,也會盡量幫你解釋。但有句話我不能不問,我們這行人已經中了瘴母之毒,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黃千山終於將最想問的話問出來。

盧旺青臉色蒼白,他虛弱地笑著說:“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老是笑,但是每次一笑,我都會吃一顆紅色的果子,隻要吃了它我就不會再發笑。”

“你是說……”黃千山小聲地問。

盧旺青小聲地解釋,以前他剛躲進山裏,曾被瘴母傷到,後來野豬們用嘴摘了一顆紅果給他吃,沒想到很快就沒事了。那顆果樹就在黑山的後麵,盧旺青也住在黑山附近。果樹的果實幾十年前隻有十個,盧旺青不知道是什麽果,但果樹總是沒有變化,幾十年過去了果樹沒開花也沒再結出另外的果實。盧旺青知道這是救命良藥,所以舍不得多吃,每次發笑他都強忍著,以致身子越來越弱了。盧旺青不敢再隨便跑到岩洞裏看望鱷龜,隻好將鱷龜蛋拿出來,讓鱷龜的孩子好好地活在洞外,免得永遠被困在岩洞裏。

“果樹快要枯死了,現在樹上還有一顆果子,你們吃了它一定會好起來的。”盧旺青說到這裏,瞳孔逐漸放大,看來命不久矣,他釋懷地笑著說,“我終於可以走了,對不起,在山林裏我沒敢直接出來。我害怕是村民又來抓我……野豬為了保護我,就撞倒了一棵樹,還好沒傷到你們……哈哈……我知道你是好人,我能感覺出動物的心思,也能看出人的好壞……不過剛開始我還以為你們是前幾天的那夥人……一直沒敢直接出來……”

“有人進來了?”黃千山驚問,他想難道是顧長空。

可是,盧旺青的瞳孔越來越大,黃千山沒有繼續追問,隻由著盧旺青繼續自說著:“它們不會傷害你們的,你們也不要傷害它們。采到果子以後,你們就幫我把信交給我兒子,拜托你們了!”

“那……幾十年前山裏的氣象站和村裏的人都上哪去了,他們是不是……”黃千山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盧旺青聽了馬上內疚地說:“是我不好,野豬們餓了,攻擊了氣象站的人!還有……幾十年前住在這個地方的人不是村民,他們是……他們是……好像是這裏挖什麽東西……可是有一天他們走到黑山後麵,不知道為什麽就都不見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後來去了哪裏……”

黃千山還有一肚子疑問,譬如盧旺青為什麽會不停地笑,可是這個問題似乎盧旺青也不知道,所以黃千山沒有多問。還有,盧旺青當年抱了個陶瓷盒子進山,後來再看的時候盒子是空的。黃千山覺得盒子裏肯定有東西,但是在盧旺青來回地偷動物進山時,盒子裏的東西已經跑了。

山裏曾有火電廠,野豬、鱷龜、甚至是植物都受到了長久的影響,不知道盒子裏的東西受到影響後,如今是否還活著,又長成了什麽樣子?盧旺青雖然聲稱沒見過那東西,但黃千山有一種感覺,盒子裏的東西肯定還活著,而且不會是一個簡單的東西。

盧旺青已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笑著笑著就沒力氣了,他也沒能再說出一句話來。這時,勞月太擔心黃千山的安危,梁小玉也好了一點,於是勞月就和顧長天扶起梁小玉想走到門外看看情況。要是真有危險,勞月就讓顧長天和蔡敏敏帶梁小玉離開,自己做擋箭牌。盧旺青釋然地看著黃千山,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動物的好,雖然動物在多年前抓傷了他的臉,留下了傷疤,但是這是唯一一次動物傷害它。

可是,盧旺青說到這裏卻忽然臉色大變,黃千山大吃一驚,隻見盧旺青吃力地抬起手,臉上一副震驚的表情,他急促地喘氣道:“你……是你……”

黃千山疑惑地轉身看了走出門外的勞月、顧長天、梁小玉和蔡敏敏,然後想問盧旺青怎麽了,但他已經說不出話了。盧旺青抓著黃千山的手,眼睛圓睜,張著的嘴似乎想說什麽,眼神裏充滿了焦急與驚恐,但是還沒說出一個字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