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忘記自己真正的名字了。

父母到底是死了還是將自己拋棄了他也並不清楚,很小的時候輾轉於福利院、寄養家庭,有過好幾個“名字”。後來通過“血花”的少年選拔,留下來做了傭兵,有了一個數字代號。這個代號跟了他最久。

他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尤善的。

跟自己不一樣,尤善有父母,還有一個妹妹。他問尤善為什麽來做傭兵,尤善說男人就是應該上戰場啊,痛快廝殺才是男人的使命!

滿口“男人男人”的尤善,當時才不過十六七的年紀而已。母親再婚後,他跟繼父不太合得來,妹妹出生後他又覺得全家的重心都在妹妹身上,把自己排除在外,成天跟父母吵架。十四歲時輟學加入了幫派,十天半個月不回家,後來母親重病去世,尤善幹脆就跟家裏切斷了聯係。

傭兵訓練的日子很苦,也很殘酷,甚至到了非人道的地步。當他們剛剛熬過這艱難的時期,卻也迎來了“血花”的末日。神話一樣的淨火死於戰場,血花分崩離析,所有雇員不得不另謀生路。他跟尤善因為年輕,很快就接到了其他公司的橄欖枝。

由於任務需要,他經常會有各種不同的身份。職員、服務生、廚師,某人的丈夫、兄弟、遠房親戚,甚至曾有一位獨居的阿茲海默症老人,總是把他認成自己的孫子,把舍不得吃放到發黴的餅幹拿給他,他猶豫了一會兒,放進嘴裏吃了。

那一次任務有點久,他吃了好幾次餅幹,幫老人換了好幾次尿濕的**,帶老人上了好幾次醫院,以至於當老人走失的時候,警察打的是他的電話。

那段日子平靜得他在警察上門的時候都不會警惕是被發現了身份,而是想“爺爺是不是又丟了”。

他問尤善“難道不想家嗎”,尤善撇嘴說“我媽都不在了,我回去幹嗎”。

很久之後,任務失敗的尤善說”想回家“,他才明白那應該是在嘴硬吧。已經失明的眼睛好像在看著什麽東西,對他說:“去幫我看看我妹吧,把我的錢都給她。”說完自己又笑,“唉……以前不該對她那麽凶。”

尤善沒能救回來,最後一句話是:想媽媽了。

他回到久安的時候,尤善的家裏已經住著別人。幾番打聽,在養老院臨時安排的宿舍裏見到了尤小稍。那時她高中,樸素,又憔悴,睜著大眼睛怯生生地問他:“……是哥哥嗎?”

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本以為尤小稍會認得尤善的。仔細一想,尤善離家的時候,尤小稍才九歲,過了這麽多年,無論是尤善還是她都已經長大,最初的模樣在記憶中早已模糊了許多。

尤小稍扁著嘴,馬上就要哭了:“是哥哥吧?”

他在那眼神裏看到了強烈的希冀和渴求:求求你,你一定是我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