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澡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一場,很遙遠,很遙遠的夢。

在夢裏她仿佛實際已經死去了,死去之後,又活了過來。

她回到了南陵市,沒有去見親人,而是見到了七年後已經長大的少年。

她不是很記得清楚到底是經曆了什麽樣的事,但她記得自己在夢裏很開心,很滿足。

這種欣喜的情緒也隨著她睜開雙眼時而殘留在麵頰上。

當心髒又一次開始跳動。

當冰冷的皮膚重新有了溫度。

當假死的機能重新被喚醒,她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之後緩緩睜開。

有些模糊的視線凝視著天花板,仍然是夜晚,一片漆黑的房間裏隻有溫柔如水的月光和星星點點的城市燈火。

她坐起身來,全身很是僵硬,如同好久不用而有些生鏽幹澀的機械,骨頭深處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我這是……”秦雪澡張開口,發出聲音,這聲音很是喑啞。

“醒了?”

她聽到了聲音,僵硬著脖子回過頭去,見到了一張臉龐。

青年問:“身體可有不適?”

漫長的睡眠讓她的記憶產生了一絲混亂,足足用了五秒後,她才想起,這是自己臨睡著之前所看到的那個人。

“我……”

“嗓子疼的話,就不用說話了。”白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神色平淡而靜默:“我把你從死神手裏帶了回來,也完成了我的諾言,隻不過這時間花費的比預想更久,足足七年。”

“七、年……”秦雪澡瞪大了眼睛:“已經過去了,七年?”

“或許是比較長久吧,但比起一條命來說,區區七年也不算什麽。”

白榆安慰道:“至少你還活著,雖然失去了七年時間,但一切都來得及重新出發。”

他微微正色,旋即輕輕鼓了鼓掌:“祝賀你,秦雪澡,你的命運已經改寫,從今往後,你可以更自由更驕傲的活著。”

他也不留念,站起身來,將一枚圓柱丟了過去:“這枚僵屍內丹和你共生七年,已經是你的東西了,好比你的第二顆心髒,若是有辦法運用自如,說不定也能得到想象之外的好處……不過終究是死物,不可過度依賴。”

秦雪澡接住了東西,見到對方要走,便匆忙的站起身來:“等,等等……我還沒有……”

“好生活著,便是對我的最大感謝。”白榆站在門口位置:“順帶告訴你一句,蘇若即失蹤了。”

秦雪澡眼瞳一陣收縮,當即握緊了手裏的僵屍內丹,她不再推辭,而是重重彎下腰:“謝謝你救了我,雖然我不明白,但大恩不言謝……若是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

“報答麽?”白榆笑著:“恩恩相報何時了?不過一場因果……哎,我幹嘛這麽文縐縐的說話,搞得我都不適應了,就先這麽說吧,以後自然還有再見的機會,好好活著,秦雪澡……你的資質,可登臨絕頂。”

留下一句心靈雞湯給對方打打氣。

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不見蹤影。

秦雪澡回坐到了床鋪上,看向掌心的僵屍內丹,和最初的僵屍內丹不同,此時它的內部包含了生氣和死氣,再看向自己幾乎沒怎麽生長的頭發,拿並攏之間運氣,裁斷一絲紅發將這枚黑白相間的內丹綁好,掛在了脖子上。

她如今的身體還是很是僵硬,連走路都必須走的小心翼翼,真氣運轉,緩緩撫平了不適的感覺,她望著空空****的病房,一時間內心有些寂寥。

“七年麽,還真是過去了太久啊。”

秦雪澡扶著窗戶,她摸了摸臉頰:“好像也沒什麽變化……是因為假死停滯的緣故麽?”

她其實剛剛醒來,仍然需要好好休息,可是現在根本沒有休息的念頭,睡了七年已經太久。

她扶著牆壁走向外麵,步伐緩慢。

因為現在的她很想見一個人。

在夢裏夢到的那個人,雖然記憶有些朦朧,雖然太多事都想不起來,可是很想見他。

該死的腿,居然邁不動步。

明明在睡覺之前她還能健步如風呢。

偏偏肌肉僵硬的仿佛埋在地下三十年的僵屍。

也就在她終於走到了門口位置時,卻不小心左腿絆右腿的失去了平衡,眼看五體投地卻無法阻止,心裏大呼慘了,這下不得摔破相。

而這時,一雙手扶住了她的雙臂,將她翻了個麵的同時,攙扶住了腰肢。

一陣夜風從窗戶吹進來。

秦雪澡望著少年,小聲問:“小榆?”

“這稱呼也太可愛了,大可不必。”少年彎下腰,另一隻手穿過腿彎將其橫抱起來,把她放到了床鋪上。

秦雪澡錚錚的看著他:“你……還真是長成大孩子了啊。”

“可你還是一眼就把我認出來了。”白榆換了個皮膚又重新回到了病房:“明明睡了七年時間。”

“真的有這麽久嗎?”秦雪澡按著腦袋,看向少年,她也覺得十分奇怪:“明明過去了七年,我卻覺得沒有這麽久,仿佛之前還見過麵一樣。”

白榆揚起唇角,開始忽悠:“我是聽一個自稱命運編者的人說過,你今天會醒過來,所以特意趕回來了。”

“是嗎?命運編者,原來他叫這個名字。”秦雪澡摸著下巴點點頭,到現在才知道這一點,明顯是剛剛白榆忘記了自我介紹了。

她忽然想到一點:“對了,若即是失蹤了?”

白榆點頭:“三年前失蹤的,下落不明。”

“你現在也十七歲了?”

“你這話題跳躍真快……是,我今年十七歲,和若離一樣,馬上就要高考了。”白榆對答如流:“恰如你們的七年前。”

“唔,看來我們能當同屆生了。”

“你不是都二十四了麽?”白榆說完這句話就見到秦雪澡倒豎柳眉。

“你說什麽?”秦雪澡側著頭湊近問:“我剛剛睡醒,耳朵似乎不太好。”

白榆麵無表情:“就算二十四也很年輕的。”

“你這臭小子,讓你改口,不是讓你安慰我!”秦雪澡拿起枕頭砸過去。

旋即她歎了口氣:“一眨眼的功夫,還跟在屁股後麵喊姐姐的小家夥已經變得這~~麽不討喜了,還是你小時候的樣子更可愛,快給我變,變回去!”

白榆將枕頭翻了個麵放回去,墊在了她的腰間位置,低聲說:“就算是痛哭流涕撒嬌打滾,失去的七年時間,也已經回不來了。”

秦雪澡抱著膝蓋,低聲呢喃:“這七年時間還真是不好追趕啊……”

“雖然有些改變了,但也有些沒有改變。”白榆站起身走到窗戶邊上,月光灑落在肩頭,他側過身:“我不是一直都在麽?”

秦雪澡望著他的側影,眸子裏倒映出的景色美如畫,她多想將這一刻記錄下來。

是啊,他一直都在。

七年前在;睡夢中的七年也在;七年後也是第一個到來的。

始終都陪伴著自己。

秦雪澡忽然感到胸膛暖暖的,不由得說了一句:“你還真是喜歡我這個姐姐啊,比蘇若即更喜歡嗎?”

白榆想了想,卻是意外的點了點頭:“現在的話,是這樣的。”

比起蘇若即,秦雪澡對自己的照顧會更多一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秦雪澡頓時心跳有些加快。

從剛剛開始就是,怎麽會有一股奇妙的悸動感。

她心想,不會吧?我有這麽少女心的麽?

好想要多看幾眼,可是作為年長者的矜持又讓她收回目光,可不好意思這麽打量著被當做弟弟看的少年。

“對了……倒是忘記了。”

白榆忽然想起了什麽:“雖然剛剛說了不少的話,但都不算開場白,且讓我重來一次,打好的腹稿不能浪費。”

“七年不見了。”

他走近了一步。

“自我介紹應該就不用了吧?”

“這次是久違的重逢。”

“嗨~感覺如何?”

硬凹的台詞和此時溫柔的月光意外的相得益彰。

秦雪澡立刻笑了出來,然後把腦袋貼在膝蓋上,側過臉靜靜的看著他。

沉默了好一會兒。

到白榆嘴角的笑容都要僵住的時候,才聽到她用仍然喑啞的聲音輕輕說道:“……我回來了。”

“嗯,歡迎回來。”

聽到這句話。

秦雪澡便立刻埋下腦袋,再也忍不住,一邊笑著,一邊流淚。

到底要多久的等待,才能走過七年的睡夢,抵達現實的邊際。

這是她應得的回報。

跨過生與死,回到了人間。

恭喜你回來,以及,歡迎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