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京城天色碧藍如洗。

燃燒著熊熊烈火的飛機因而顯得格外顯眼。

街道上許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在三十多層高度的辦公樓上開會的一群人都湊到玻璃窗邊掏出了手機開始拍照錄像。

這一幕必然會在短時間內衝上網絡熱搜。

此時的高空上,白榆已經站在了左側機翼上,引擎故障導致它沒有了動力,因而飛機整體已經在朝著地麵不斷下落。

即便已經能夠看到遠方的京城機場,但按照這個勢頭,最多還有一分鍾就要從幾千米高空徹底墜落。

白榆深深吸了一口氣。

調整呼吸,調整狀態。

緊接著蹲下身,雙手緊貼在鋼鐵的機翼上。

接下來,他需要做一件極其瘋狂的事,因為從未嚐試過,他也沒有幾成成功的把握。

想要迫降成功,就必須在飛機徹底墜落之前,給予它重新抬起頭的動力。

全飛機的人的性命都捏在他的手裏,白榆額頭也流淌出了一滴冷汗。

他選擇相信自己的強運和超能力,閉上眼睛,默默匯聚全部真氣。

真氣在體內流轉,下一刻,他的周身浮現出了真紅色的羽毛,那羽毛恍若實質般,真紅的火光圍繞著白榆的身體,在劇烈的風中飄零著,如同紅色的雪,鳳凰的虛影從後方將他擁抱住,收斂羽翼。

白榆睜開雙眼,眸子內金紅二色交織盤旋,化作滔天火海。

天地熔爐!

幾乎要沸騰的鳳凰內息流淌著,在白榆的體內的經脈中橫衝直撞,他不是第一次使用這一招,之前也已經多次嚐試過。

原本就是禁招的天地熔爐,本不該那麽容易的被掌握,可白榆擁有保底法則和天道酬勤,前者在學習效率上擁有暴擊效果,而後者是一分功有一份報!

豈有學不會的道理!

雖然並不純熟,雖然不過連入門都算不上,但已經足夠臨時抱佛腳。

——淬金鍛玉!

鳳凰的火焰湧入左機翼的引擎中,本該徹底停擺的引擎如同被注入了一口新鮮的氧氣,它短暫停頓後,更加熾烈的火光從引擎內部迸發出來,已經不再運轉的引擎發出轟鳴的聲音,仿佛老驥伏櫪的最後一次嘶鳴。

火焰附魔之下的左引擎開始轉動,其運轉時帶動的劇烈火光好似噴湧而出的煙霧,飛機在天上,右邊引擎冒著濃鬱的黑煙,而左邊引擎則是點燃了真紅色的火焰,一黑一紅交織,當得是無比的炫目而燦爛。

“引擎恢複了!動力回來了!”

機長眼睛爆發出無窮的求生欲望,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似得死死抓住了操縱杆,不顧一切的把它拉起,試圖讓飛機完成抬起腦袋的高難動作。

必須讓飛機抬起仰角,否則這個速度落下去一定會摔的粉身碎骨。

“繼續加推力!”機長大喊著:“還不夠啊!”

駕駛艙內,蘇若離看向白榆,隔著並不算長的二三十米,白榆看到了她嘴唇開合。

白榆深吸一口氣,雙眼充血,壓榨自己的潛能,將輸出功率再度提升五成。

作為代價,他開始流鼻血,心髒劇烈的跳動著,一陣頭暈目眩。

轟隆——!

左側機翼除了引擎之外也全部染上了一層顯眼無比的赤紅色,仿佛多了一副真紅色的翅膀。

原本死死掰不動的操縱杆也終於有了解鎖的跡象,開始有了反應。

一旁副機長和乘務組的空乘們都看呆了,站在搖搖欲墜的機艙裏,心想著自己是死定了,卻沒想到能目睹這樣不可思議的一幕,他們望著飛機重新獲得動力的一幕,激動的語無倫次。

隻要有一絲可能,誰又情願去死呢?

重新獲得了動力後的飛機開始重新有了抬頭的跡象。

奈何在失速的狀態下,想要重新抬起頭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

“不行,動力夠了,但是我們抬不起頭!故障比預想的還大,右側的機翼已經完全失靈了!放不出副翼來!”

機長恨不得一拳砸在儀表盤上,絕望的嘶吼著。

他隻是個普通人,一旦飛機失靈無法操控,他幾十年的駕駛經驗和再好的技術也發揮不出來。

現在距離地麵已經不到最後兩千米,這樣下去不可能迫降成功。

左側機翼上,白榆看向駕駛艙,試圖對蘇若離開口說些什麽,但一張口,大片烏黑的血就滲了出來,濺落在前胸後背,染出一片血色。

雙心髒才能支撐的天地熔爐,不是他現在有資格釋放的。

他說不了話,但蘇若離又怎麽會需要他提醒。

她低下頭,不忍去看,隻怕自己多看一秒都會心疼到不能呼吸失去理性。

女孩深呼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從腰間抽出了楚腰劍,她舉起軟劍,直接刺入駕駛艙的地麵。

“你幹什……”

下一刻,有青色的流光順著劍柄湧入劍身,順著劍體繼而擴散到了整個飛機,如同給它鍍上一層青色的外層,水晶一般的光芒沿著飛機外壁生長,覆蓋了駕駛艙,覆蓋了機體,一路延展至機翼附近。

蘇若離的英靈之理很特殊,她是劍客,卻是最為高明的劍客,世間萬物皆是她的劍。

青冥覆蓋之處,皆為她的兵刃。

哪怕,這是一架飛機也一樣。

“起——!”

蘇若離吐出一字敕令,原本幾乎要徹底傾覆的飛機居然奇跡般的開始抬頭。

操控飛機這麽精巧的事,她當然做不到,隻要將飛機當做兵器,她就能讓它強行把低垂的腦袋抬起來,和空氣阻力什麽的無關,純粹是以自己的精神力抵禦著大地重力。

機長握著操縱杆,手臂顫抖的根本停不下來,但還是竭力控製著平衡。

蘇若離的眼睛已經徹底變成了青色,將飛機當做寶劍這種事對她的消耗同樣巨大,時間來到第十秒時,她的眼睛已經如同壞掉的電燈泡一樣閃爍個不停。

“快了,快了!”

機長大喊著:“已經回到了正確的俯衝角度,隻要按照這個角度就有機會迫降成功!”

蘇若離握著劍柄,低聲喘息了兩口氣。

站在後方無比緊張的空乘們不可思議的望著她和窗外左機翼上的青年。

隻靠著他們兩個人就真的讓因為失去動力而徹底失速的飛機重新回到了正確的俯衝角上。

十死無生硬生生搶救回了三成生機。

真是……

“看,快到機場了。”

刑遙遙低聲說。

京城機場,從渺小到變得清晰,那片涇渭分明的人工區域從天上看過去是白色的,機場跑道已經被清空,有著足夠寬闊的下落距離。

隻是從沒有誰嚐試過用這麽快的速度一路俯衝迫降,最終結果如何,沒人知道。

機長深吸一口氣,按下一個按鈕後,他拿起通報器,進行全機通報。

“諸位乘客,我們即將抵達京城機場。”

“請各位回到座位上,係好安全帶,做好預備衝擊的姿勢。”

“期望能和各位一起安全落地。”

他將麥克風掛斷後說:“起落架已經放下,接下來的事,交給老天爺吧。”

能做的都做了。

飛機通報的距離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千米的高度。

機長拿出脖子上的掛墜親了一口:“曉芬,爸爸愛你。”

副機長呆了一下,也明白了對方是正在對著黑匣子說遺言,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年輕人總有很多遺憾要說,有很多遺言說不清。

許多人也在考慮著是不是該留下一句遺言,有很多人已經提前打開了手機,編輯好了短信發給了親人。

‘當前高度:八百米’

‘當前高度:六百米’

‘當前高度:四百米’

接連不斷的高度儀傳出播報。

蘇若離睜開眼睛,回過頭:“你們準備好。”

結果一回頭,看到的卻是幾人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給自己綁上了安全帶。

“我們就在這兒,哪裏也不去。”刑遙遙說:“我才是學姐,不聽他的。”

“我賭能迫降成功。”薛麒麟緊繃著臉部肌肉,一點也不放鬆。

“我死不了的。”慕遙夕冷靜的說,她很遺憾自己的英靈之理在這種情況下發揮不出作用。

阮青雪更是直抒胸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當前高度:三百米’

蘇若離收回目光,握住楚腰劍,青色的光芒再度覆蓋機體外殼,進行最後一次的角度調整。

‘當前高度:一百米’

機場近在眼底。

飛機上的所有乘客都已經低下頭,閉上眼睛,坐在位置上,祈禱著自己能夠安全落地,能夠回家見到親人。

左側機翼上的白榆也已經看到了前方跑道上的場景。

他微微一咧嘴,雙手抬起,不再透支體力將鳳凰內息灌輸到引擎中。

機場跑道上,每隔三十步便站著一道身影,年紀普遍在四十歲以上,有的穿著唐裝,有的穿著中山裝,有男有女,麵對天上掉下來的巨大飛機,他們也麵不改色,如同不知進退的石雕。

足足十三位宗師攏著雙手,站在跑道上等著飛機落下來。

這等陣仗可謂難得一見,也可見京城方麵終歸還是有了一些動作,並非真的無動於衷。

若是飛機在天上,或許他們也沒更好的辦法,但隻要能保持平穩落地,他們有的是辦法讓飛機停下。

‘當前高度:五十米’

機長執行了所有停機時必要的操作。

隨著鋼鐵的飛鳥落入地麵,它發生了一次彈跳,但緊接著就被重新按回了地麵,巨大的輪子在跑道上運轉起來,飛機上的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機體本身居然奇跡般的不再顛簸,如同被一隻隻手牢牢抓住,無形之手的力量四麵八方的湧來,好似無數鐵鏈拴住了這頭狂暴的野獸,任由它如何發狂也不能掙脫,隻能安安靜靜的被按在地上保持著平穩的滑行。

不費吹灰之力,這架失事的飛機以極快的速度迫降,卻隻在跑道上滑行了不到五百米便徹底停下。

沒有想象之中的驚心動魄,隻有意料之外的舉重若輕。

火焰還在機體內燃燒著,濃煙滾滾,飛機內發出不堪重負的金屬顫音,劇烈的風穿過跑道,吹起眾人衣角。

飛機停下的位置,距離最前方老宗師不過短短二十步。

喧囂的世界安靜了下來。

機長望著眼前的一幕,也徹底明白了自己得以劫後餘生。

“我們做到了……”

“我們活下來了。”

他躺在駕駛座上,嘴唇止不住激動的顫抖,本著職業精神拿起麥克風進行通報。

“各位乘客,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

“我們已經安全抵達了京城機場,請各位暫時留在座位上,等待救援。”

通報聲清晰無比。

片刻沉默後,整個機艙內被笑聲、哭聲、發泄的呐喊聲填滿。

所有人都是劫後餘生,所有人都在喜極而泣。

刑遙遙都被氣氛感染了,舉起一旁懵懂的小女孩親了又親。

薛麒麟坐在椅子上,莫名感到有些脫力,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東方鴻願意將領隊位置讓給白榆。

慕遙夕是機艙內唯一沒有係安全帶的,她走上去扶起已經脫力而無法站起的蘇若離,望著對方蒼白的嘴唇和臉色,抱住她的肩膀:“辛苦了。”

蘇若離搖了搖頭,她隻是消耗過大,稍微恢複後便會無礙:“我沒事,快去看看木頭。”

阮青雪已經動身了,已經開始催促機組人員開門,也就在一名空乘剛剛打開門之時。

左機翼上,站如山峰的青年卻像是失去了最後一絲氣力般,直直的墜向地麵。

落地之處,染著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