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深處,一棵榕樹下,掛著一架秋千。
這裏是莊園最深處,幾乎無人靠近。
秋千**悠著,身著長裙的女子坐在木架上,身形搖擺,起起落落。
一旁候著的長老望著這一幕,心想大小姐還是孩子心性。
這裏深夜幽靜,看著大小姐獨自**著秋千,不顯得多唯美,反而是顯得蕭瑟孤獨,勾起了他這個家族老人的一絲同情。
片刻後,長老開口說話了。
“大小姐……”
“嗯?”秋千上投來一瞥,暗紅色的眸子裏帶著一絲審視之意。
“代家主。”長老改口。
秋千停下了大幅度的搖晃,速度變慢了許多,伊爾莎平淡道:“有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我知道剛剛繼承家主的位置,難免會有一些人暗中挑刺找麻煩。”
“我是支持您繼承家主位置的,隻不過,會議上說的太過於絕對了。”長老試探著問:“真的要退婚?”
“那婚約本就是有名無實。”
“東煌求名,洛朗寧求實……若是沒有了這份名分,往後來自東煌的援助也就斷了,您背後最大的支持力量也會斷掉,原本那些家族長老都會重新考慮站隊的。”長老認真的分析道:“而且,一旦取消了婚約,背後那些大貴族們也就沒了忌憚……他們之前投入那麽多,不把洛朗寧吃幹淨絕不會罷手。”
“你說的,我都明白。”伊爾莎偏過頭:“可這件事本就沒有最佳的解決方式,倘若我不能繼承家主的位置,讓叔叔奪了家主之位,結果也是一樣的,甚至會更加糟糕。”
“他會以最快速度將我送去羅馬,以完成婚約為借口,之後也不會管父親失蹤後是死是活……交到我手裏,至少還能延續一些時日,洛朗寧或許會衰敗,但不會被一口吞掉。”
長老提議道:“可以虛與委蛇,繼承了代家主的位置後,婚約可以拖著不完成……十年八年也不嫌短。”
“原本可以這樣。”伊爾莎晃動著秋千陡然停下:“但問題在於,東煌的少爺是真的來了……”
“什麽?”長老詫異的說:“什麽時候的事?”
“估摸著這兩天就要到隆冬了。”伊爾莎取出一封信丟給了長老:“之前東煌總裁梅露西娜已經給家族來了一封信件,裏麵就提及了這件事,他要來隆冬,肯定會來洛朗寧家族,屆時婚約不會再是口頭約定,會被坐實……如果不取消婚約,這件事就會成為叔叔那一派攻擊我的借口。”
長老閱讀完後,覺得來的正是不巧,卻又覺得對方來的合情合理。
雙方本就是合作關係,沒必要避嫌,而且女皇誕辰在即,來到這裏實屬正常。
可就這麽直接取消婚約,還是對方上門看未婚妻的時候取消……簡直是打了東煌的臉。
白破天是個商人,雖不是很在意臉皮,但他是個封聖,還是封聖裏特別能打的那種。
更重要的在於,他護犢子。
他愛給自己孫子找老婆這件事,在羅馬甚至隆冬都很有名。
雖然羅馬沒幾個人見過白榆,但都知道白破天隻有一個孫子,白氏本家就這麽一根獨苗,不可能不疼愛有加。
伊爾莎若是解除了婚約,白破天就算不介意,但東煌的少爺會是什麽心情,他總不能和龍王爺一樣挨一巴掌卻表示要隱忍吧?
就算是龍王爺選擇隱忍,那也是對媳婦的巴掌……可你這還沒過門呢。
長老越是想越是覺得不能這麽辦,勸說道:“若是得了東煌的支持,未必不能壓住其他反對意見。”
伊爾莎冷靜的說:“這裏是隆冬,我可以一走了之,但失蹤的父親怎麽辦?”
“東煌的威懾力在隆冬無用,真正擁有威懾力的是封聖。”
“可白老爺子不在這裏,否則叔叔他們根本不敢這麽放肆。”
“他們爭取的便是時間差……”
長老還想掙紮一下,問:“真的沒有辦法嗎?”
“如果那位東煌的少爺有白爺爺的能耐,或許是可以的,但可惜……”
伊爾莎搖頭輕歎,據她所知,這位東煌的少爺年紀輕輕不到二十歲,不能指望對方有壓服整個家族的威望和能力。
這時,一名侍女走入庭院。
“小姐,長老……有客人到了。”
“哪裏來的客人?”長老擺了擺手:“如果不是貴客就讓對方回去吧。”
“是來自羅馬的東煌總裁,以及……白氏少主。”
長老愕然,旋即望向伊爾莎,心想這來的也太快了吧。
女子從秋千上跳了下來,平靜的說:“走吧,可不能讓客人久等。”
長老默默歎了口氣,心想好好的一門婚事怎麽落得這樣結果。
伊爾莎對此倒是毫無介懷。
本來洛朗寧借的就是個名頭,婚約原本便是有名無實。
等父親回來了,退婚的後果由她自己承擔。
總有人要為家族做出犧牲,而自己欠了家族的太多了,五百年都還不清。
……
“這裏就是洛朗寧家族?”
“對的。”梅露西娜注意到白榆眼神古怪,問:“有什麽不對嗎?”
“沒有。”白榆看著鋼鐵大門上的家徽:“總覺得這個徽章看著頗為眼熟。”
他覺得是在哪裏見到過類似的,大概相似度有個五六成。
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具體是在哪裏見到的。
不過很快就來不及糾結這個問題了。
洛朗寧家的人前來迎接,一張張都是洋人的臉,白榆的確分不太清楚。
貴客臨門,他們也要拿出足夠的誠意前來招待,至少排場得有。
就在白榆聽著梅露西娜一臉營業的高冷總裁表情的和洛朗寧家的長老們閑聊空等的當口,一場晚宴已經安排到位了。
宴會上,白榆被迫站著和一群完全不認識的人握手。
“這位就是東煌家的少爺啊,果真是一表人才。”
“白少爺你好,我和白破天先生可是故交啊,你我得好好親近親近。”
“白少爺,我有一個侄女能歌善舞,會彈鋼琴,對大夏十分憧憬,您若是有意,回程的時候把她帶上……”
說好話的人每一個都是滿麵微笑,看上去對白榆十分滿意和看重的模樣。
白榆心中腹誹,哪怕自己是個兩百八十斤的大胖子,走路帶喘氣,滿麵橫肉,他們都一樣能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把剛剛的話說出來,仿佛真心實意。
這就是權勢和地位的魅力時刻啊。
無關於白榆是什麽樣的人,隻需要知道他是東煌的後繼者,哪怕跨海跨國,仍然存在許多人趨之若鶩的想要討好。
白榆越發覺得自己在羅馬的時候從來不參與任何性質的宴會,也不再公共場合下露麵是個正確的事。
梅露西娜對於這種宴會表現是十分適應,這也意味著她早已經曆了不知多少次這種吹捧和別有用心的接近。
啪啪啪……
忽如其來的掌聲讓宴會的氣氛隨之一變。
一個中年人進入了宴會客廳,緊接著熱情非常的走近:“東煌集團的總裁和少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梅露西娜側身站在白榆前方,淡淡道:“你是?”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洛朗寧家族的摩爾斯。”中年人拿起一杯紅酒說:“伊爾莎,是我的侄女。”
梅露西娜神色淡漠的問:“那麽摩爾斯先生,是有什麽事要說?”
“也不是什麽大事。”摩爾斯·洛朗寧微微眯起眼睛:“隻是覺得……白少爺和伊爾莎,不是很般配啊。”
這句話頓時引發了宴會中的諸多連鎖反應。
“你在胡說什麽!”
“快給白少爺道歉!”
“東煌不可辱,摩爾斯你瘋了嗎!”
“冷靜,冷靜各位。”摩爾斯抬起手虛壓:“我不是說白少爺不夠資格,而是說伊爾莎配不上……洛朗寧這是高攀了啊。”
“這句話你來說不合適。”梅露西娜手指敲了敲高腳杯,聲音清脆的回**開,冷冷的睥睨:“高攀與否,是我們來決定的。”
摩爾斯晃動手裏的紅酒杯,麵對梅露西娜爆發出的上位者氣勢,他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淡淡道:“話也不要太刻薄了,總裁小姐……這場婚約原本就有些強行了,何不讓它重回正軌呢?”
梅露西娜沒說話,隻是握著的酒杯上浮現出了一道裂痕。
在羅馬,可沒人敢這麽對她說話。
在隆冬,洛朗寧家族受了白破天多少恩惠,路人皆知。
結果他才不現身短短數月,這些人就露出這等醜態,這意思……是要解除婚約?
梅露西娜淡淡的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洛朗寧家族整體的意思?”
周邊立刻有元老表示:“都是摩爾斯的一己之見!”
“我們可不會支持他!”
“摩爾斯你敢對貴客如此無禮,快滾出克!”
對應的,也有元老骨幹支持摩爾斯。
“原本婚約就不合理。”
“家主定下了婚約,但如今家主已經不在了,該重新考慮一下。”
“……”
各種說辭皆有,宴會現場再度變成爭吵的泥潭。
這也是摩爾斯需要的效果。
這是他故意製造的結果。
如果任由伊爾莎私下退婚,這件事未必會鬧大,到時候還是會由伊爾莎來接管家主之位,他仍然不能坐上家主的位置。
而現在,把這件事鬧開,就給伊爾莎製造了一個兩難的局麵。
如果伊爾莎承認了想要退婚這件事,到時候東煌肯定會大怒,伊爾莎也要為這件事負責,原本支持家主的元老骨幹都會重新考慮立場,奪權隻是時間問題。
如果她不承認要退婚,那就逼迫她快速成婚嫁過去,隻要她去了羅馬,到時候洛朗寧的家主位置一樣會落在自己手裏。
摩爾斯把兩條路都堵死了,接下來就是等著伊爾莎的出麵。
“好了,都別吵了。”
他已經看到了對方出現在宴會大廳的另一頭,便抬高了聲音,當眾問道。
“伊爾莎,如今你是代家主,一切都由你自己來決定。”
“這場婚約,是要繼續,還是要廢除?”
不遠處宴會大門口長老臉色鐵青,暗道這情況簡直糟糕透頂。
就該直接過來穩住場合的,沒想到摩爾斯在莊園裏早就留下了眼線,特意踩著點過來胡鬧一場。
這讓代家主如何下台?
分明是個兩難局麵。
他正要開口搭個台階。
同時眼神瘋狂暗示,讓伊爾莎借口說身體不適,能拖就拖……當場立刻就做出決定,無疑是不理智的選擇。
沒想到,已經換上一身宴會晚禮裙的伊爾莎直接踏入宴會場地。
暗紅色的漂亮眸子掃過眾人,從摩爾斯的身上擦過,繼而落在宴會中央的青年身上。
“退婚?”
唇角揚起,疑問句式。
她用那雙漂亮的暗紅色眸子,直直的盯著白榆。
淺淺的微笑中,露出兩顆尖牙。
“我什麽時候說過……”
“要退婚了?”
環視四周,鮮紅魔力如潮汐般洶湧,她擲地有聲道。
“洛朗寧家的所有人,都給我聽好了——”
“此生,我非榆先生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