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讓周邊的人去給蘇若離打個評價。
半年前的她,和半年後的她,在其他人眼裏幾乎是判若兩人。
僅僅是半年的時間,她會得到的同一個人截然不同的評價。
但這並不是蘇若離的問題。
在白榆離開了大夏的這段時間內,蘇若離回歸了自由身。
一直以來,她已經是習慣性的陪在白榆身邊,安安靜靜的不搶風頭,隻會在關鍵時候才出手。
就像是深夜中沒有了太陽,所以月光明亮。
離開了白榆的光環籠罩後,蘇若離回歸到了她的最初原地,就像是高中時期一樣,成為了眾人的視線焦點,也承擔起了相當多的職責,展現出了她近乎於全能的均衡麵板。
如果不是因為白榆的存在,蘇若離並不會屈居於第二位。
因而,神策府在蘇若離到來後,以極快的速度安定了混亂的局麵。
慕遙夕負責決策,而她負責落實,後者需要更多的耐心、更細致的操作和更全麵的能力。
若是她們能一直搭檔下去,慕遙夕的三年計劃甚至不需要三年,隻需要咬牙捱過開頭的一年多時間,就足夠讓神策府完成一整套的體係,之後靠著體係的慣性來運作就行了。
可惜,事與願違的是……如今她們兩人也已經轉不動了。
來自於羅馬的消息嚴重打擊了她們的上班效率和工作熱情……慕遙夕的大多時間都在努力工作,但效率變得極其低下,基本上就是在浪費時間自我精神內耗。
慕遙夕會用工作把自己填滿,阻止自己胡思亂想;而蘇若離則是更進一步,她想著該怎麽偷渡去隆冬。
並且這份偷渡出國的企劃書就堂而皇之的擺在了慕遙夕的桌案上,等著她簽字。
慕遙夕打開企劃書看了一眼,錯愕的問:“你連替身都準備好了?”
“不需要準備,有現成的。”蘇若離淡淡道:“我姐姐不就是?”
“可你們姐妹不是很像。”
“氣質可以靠妝容彌補。”蘇若離指著自己的臉:“你沒注意到我最近半個多月都在改用濃妝嗎?”
濃妝可以最大限度的遮掩原本的樣貌……某些視頻博主經常給自己化妝來還原某些角色,即便五官存在明顯差異,也可以通過亞洲四大邪術來彌補不足之處。
慕遙夕張了張口,小聲問:“穿幫了怎麽辦?”
“我預計至少能瞞半個多月,那時候我已經在海中央了。”蘇若離抽出一張船票:“幽靈船的船票我也已經定好了。”
這行動力……
慕遙夕欲言又止,沒勸說,而是可憐的問:“你走了,我怎麽辦?”
“姐姐會來幫你處理問題的。”蘇若離說:“她的能力不比我差……又或者,你跟我一起去?”
“我走不開的。”慕遙夕幽幽歎息:“而且,你過去人生地不熟的,萬一……”
“三個月前,我已經很後悔沒有陪著他一起去羅馬。”蘇若離望著窗外太陽落下的方向,周身有霜白色的紋路浮現於環抱的雙臂之間:“現在如果什麽都不做,我隻會更加後悔。”
慕遙夕並不支持這一點,她認為蘇若離是關心則亂,隻考慮去隆冬,而不考慮能做什麽。
白榆在羅馬吃得開是自己家譜就在那邊,而蘇若離去了隆冬,缺乏人脈,語言不通,她能怎麽辦?
還是等消息,隻是靠的更近一些。
但她也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攔不住她了……如果蘇若即也同意配合,那麽這兩姐妹聯合,不是封聖出手鎮壓,根本攔不住。
就在兩人各有所思時,辦公室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慕遙夕將手中企劃書用其他文案蓋住。
走進來的是蕭水寒,他手裏提著一些文件:“這是神武司那邊同步的消息……我已經粗略的整理了一下,陶如酥目前的下落應該是位於這片區域。”
地圖上用紅圈標出來的區域,是一大片的山區,那塊地方是屬於世俗勢力……不過在大夏早已沒有皇權不下鄉的說法,世俗勢力不少都是弱化後的隱世門派,相當一部分的宗派就喜歡藏在群山峻嶺,或者留在鄉鎮內隱居,而這些跟不上時代的隱世門派,算是歸玄天司管理的範疇,和神武司的管轄範圍存在重疊。
慕遙夕看了一眼,點頭說:“我知道了,她的情況並不樂觀,如果玄天司不打算共享情報,就走一走暗中的路子吧。”
“好。”蕭水寒答應道:“我會去疏通一下鼠道上的情報販子……情報費用需要上報嗎?”
“用我私房錢貼補吧。”慕遙夕托著下巴:“待會兒我給你批一筆經費,別用的太快了。”
蕭水寒有些猶豫:“這算是你嫁妝錢麽?存了這麽多年……”
“想什麽呢。”慕遙夕直翻白眼:“你以為慕家沒有產業嗎?我每年都有集團分紅的,而且神策府每年都接受來自社會上的捐贈,這筆錢根本不必要公示出去。”
“捐贈?”蕭水寒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什麽捐贈?”
“說是社會捐贈,實際上算是百分比的返利。”蘇若離解釋道:“因為捐贈是來自於醫藥集團的,由於白榆當初直接開源了飛升丹的藥方,飛升丹已經經過懸壺司的批準上市,拿到了生產飛升丹資質的醫藥公司賺的盆滿缽滿,會按照固定百分點返利,這就成了神策府的經費來源之一。”
“這不是白榆的錢嗎?”
“他說了不要啊。”
“但是醫藥集團非得給?”
“他們敢不給嗎?大夏最年輕的驕陽啊……成功的商人都很會做人的。”
慕遙夕托著腮幫:“最初這些集團的確是打算直接返利給本人,但在那些人找上來之前,白榆已經出國了;於是求爺爺告奶奶的找上了神策府,哭著喊著求我們收錢,不然他們掙的越多,心裏就越不安。”
“厲害!”蕭水寒感慨,這筆收入和行賄都毫無關聯,完全是來自於白榆的個人收入,誰來查都沒有用。
即便白榆半年多從來不在神策府,也早已安排好了資金的問題,所以神策府發展的如此迅猛,從來不缺經費用。
這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嗎?白驕陽!
“別想太多。”蘇若離勸道:“他或許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心上,隻是湊巧……即便醫藥集團不給錢,他也不會做什麽。”
“兵法有雲,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上上策。”
蕭水寒是親眼看著白榆崛起的人。
他當然不會認為白榆是一個什麽都不思考的懶狗。
“你開心就好。”慕遙夕低頭繼續看資料。
“對了。”蕭水寒從文件夾裏抽出了一個頗為厚實的信封:“蘇姑娘,有你的一封信,負責配送的是逆風物流的員工,直接送到了神策府的前台,剛剛經過了幾道安檢和殺菌措施後才送過來,耽誤了半個小時……還有附贈的禮品,已經被拿去檢驗了,確認沒問題後再送回來。”
蘇若離看著這封信,接過後,打量了封麵後問:“是從什麽地方寄來的信?”
“送信的員工說……來自扶桑。”蕭水寒抬起手:“具體是什麽內容不清楚,你拆開看看才知道。”
說完他主動退出辦公室。
“拆開瞧瞧?”慕遙夕猜測:“萬一是好消息呢?”
來自扶桑的好消息嗎?
蘇若離短短三秒之內想到了許多,她拆開了信封,這封信是一個俄羅斯套娃,信的裏麵是另一封信以及幾張信紙。
出於習慣,蘇若離本想最先把外麵的信紙給看了。
但很快看到了另一封信上的字跡,立刻就把寫滿娟秀字體的信紙丟在一旁,打開了白榆留下的親筆信仔細的查看起來。
慕遙夕想要湊過去踮起腳看一眼,但蘇若離立刻側過身。
“?”
“這是寫給我的。”
蘇若離可不是那麽小氣的性子,可見這封信的確戳到了她的內心柔軟處,這才不情願和其他人第一時間分享。
慕遙夕隻能坐了回去,眼巴巴的等著她品味結束,然後吃個二轉剩信。
她悄悄的觀察著蘇若離的表情,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得放鬆和平靜,之前的那些焦慮感散去。
此時窗外陰雨霏霏的天氣也迎來了放晴的時候,些許陽光穿過雲層的縫隙,將暖光灑在辦公室內,照亮她的側影。
一封信,蘇若離來來回回看了三遍,足足十分鍾。
“他沒事。”
“誰?”
“白榆的來信,他說自己沒事,隻是暫時被困住了。”蘇若離從肺的最深處歎出一口氣,像是要把這半月多來的積壓的所有鬱結情緒一吐而空那樣。
如果此時是個遊戲,那麽她的頭頂正在不斷的飄起‘心情+1+1+1……’的綠色治愈信號。
“你確定?”慕遙夕問:“他在隆冬失蹤了,然後送扶桑把信寄來了?”
“不是,這份信應該是其他人代為轉寄的。”蘇若離搖頭:“不過我很確定是他沒錯……信裏麵記錄了一些隻有我們才知道的內容。”
慕遙夕對那封信更好奇了。
但緊接著疑惑也隨之而來。
“你手裏的信是白榆的,那另一封信是?”
蘇若離拾起另一封信……用的是豎直的信紙,寫法是豎向排列,並且是從右到左,這種偏古法的寫信對當事人的書法造詣要求很高。
僅僅是從字體就能看得出來,寫信的人是一名女子,而且教養很好。
字跡不生疏,遣詞造句很流暢,完全沒有閱讀障礙,書麵用語很到位,絲毫不顯得艱澀。
而這樣的一封信卻是出自於一個扶桑人之手。
扶桑人迷戀大夏文化不少見,但一名女子這麽深入的學習大夏的文字和文化,其背後難免會有什麽直接的原因。
蘇若離開始閱讀這封信。
慕遙夕再度察覺到了異樣。
和之前閱讀時的站姿不同,蘇若離之前是從緊繃到放鬆,而現在她微微抬高了視線,以一種老師站在講台上打量學生的角度看過去,不是居高臨下,而是帶著淡淡的審視意味。
……表情有點可怕啊,這封信裏到底寫了什麽?
……難道白榆在外麵有小三了?
……不對啊,我不就是小三嗎?
慕遙夕一臉疑惑,卻又不敢問。
片刻後,信到頭了,蘇若離將信紙蓋上,若有所思的問:“剛剛好像還提到了送來了一份隨禮?”
“信裏沒提到送了什麽嗎?”慕遙夕拿起座機:“我讓人送上來?”
“沒提到具體是什麽……但是,我大概能猜得到。”
蘇若離環抱著雙臂靠在書桌上,手裏輕輕晃悠著信紙。
慕遙夕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伸出小手:“讓我康康!”
“你還小,把握不住的。”蘇若離按住慕遙夕的額頭:“看完就要被壞女人給騙了。”
片刻後,隨著信附贈的小禮物也已經送達。
蘇若離打開一瞧,笑著說:“果然是……不出所料。”
包裹內安靜的躺著一件漂亮的和服,衣服上繡著紫陽花的紋樣。
畢竟扶桑文化中,唯二能拿得出手的禮物,唯有和服和寶刀這兩者。
既然不可能是後者,那必然就是前者。
“好漂亮的和服啊,應該價格不便宜吧。”慕遙夕也是第一次見到實物的和服:“看上去倒是和唐朝時代的漢服有些相似。”
“在大夏很少會有人穿這件衣服,也沒有需要穿上它的場合。”蘇若離手指拂過繡球花的圖案:“這是在邀請我,若是將來去扶桑做客,就換上這套衣服。”
“到底是誰送的?”慕遙夕認為應該不是白榆,他的情商沒到這一步。
“是……”蘇若離停頓,斟酌言詞後說:“是一名我早已知曉其存在,卻從未見過交流過的扶桑女子。”
她抿了抿嘴唇,輕聲說:“真奇妙啊,我居然也會有嫉妒別人的時候。”
“嫉妒嗎?”慕遙夕心頭一動,有個蠢蠢欲動的問題想要開口,但還沒問就被提前預判了。
“我不會嫉妒你,因為你還沒到那一步。”
慕遙夕拳頭硬了,我天降青梅沒點排麵嗎?
“但我會嫉妒她,她的存在一直是個秘密,我完全不清楚他是如何和她相遇相見的。”
蘇若離輕聲說:“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慕遙夕詫異道:“可你和白榆,不是從小就沒分開過嗎?隻有這一次,所以他們應該是這半年才認識的。”
“不是這半年,而是在此之前就認識了。”蘇若離十分篤定的說。
她無法掩飾自己語氣裏的嫉妒和醋意。
“這份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秘密,我遲早會弄明白。”
“我記住她的名字了。”
“雨宮(あまみや),真晝(まひ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