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亡人安

爺爺在為死人的家裏設道場做法事這方麵,還是有很多經驗的。一個人去世後,何時為亡人開靈最佳,何時為他起經最好,亡人遺體應該停放香堂屋內,還是停在香堂屋外,他都有自己的經驗。

所以,隻要他說蘇老六家的香堂屋裏麵停放兩具遺體,那是犯禁忌的事兒,可絲毫沒有亂講。

蘇老六聽了我爺爺的話,眼神在他身上遊離一番後,嘴角**了下說,老人家,看你可能是外鄉人,我就告訴你實情。實不相瞞,我今天到現在為止已經請了兩趟道士先生了,但他們來我家看了情況後,都不接這場法事。

說這話之時,蘇老六的眼中竟然好像有點點淚光閃爍,他眼神飄忽,趕忙稍稍仰頭,看向斜上方。

我想他這樣的舉動,是不想在我們倆個陌生人前流眼淚吧。

他歎了口氣,有點自責地說,他蘇老六在清河村縱橫二十幾年,沒成想到自己兩個如花似玉的閨女兒說沒就沒了。

讓他悲慟的不僅僅是女兒同時雙亡,還有他想找幾個道士先生好好超度她們,卻半天找不到能接這場法事的人。

爺爺安慰他說,人死不能複生,現在他蘇老六能做的,確實隻能是好好安葬她們了,然她們安然地離開人世。

雖然村口那裏的老頭說蘇老六這個人霸道,但此刻他也是滿目瘡痍,傷心欲絕之態。也許這就是再強悍霸道之人,若真性情,親人離世給他們帶來的打擊都很重。跟何況,蘇老六是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兩個女兒,任誰也痛不欲生。

爺爺向他了解前後兩趟請來的道士先生,既然不接這場法事,為何卻又懸掛起了白番。

蘇老六說,昨晚連夜請來了村裏的幾個道士先生,他們本來都布置好了道場,連那白番都已經掛起來,可就在準備開靈的時候,有一個先生突然發了瘋。他一陣胡言亂語之後,臉色發青,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而且發瘋的那個先生,是幾個道士先生中最為出名的一個。

其他幾個稍微年輕的先生見狀,說那老先生是中了邪,也就不敢接著為他們家做法事,直接撤了道場走人,而那白番他們並沒有撤走。

我爺爺聽得很入神,見蘇老六說完第一批先生的情況後,他若有所思地問第二批先生來,又是什麽情況。提起他找的第二批先生,蘇老六不禁表情木然,顯得有些無奈地說,第二批先生來他們家,僅僅在香堂屋中看了一眼,很幹脆地說這場法事他們不敢接。

說道這裏,蘇老六拍著腦門很無助地表示,他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這個世道,真正的道士先生沒有幾個。好多道士先生都是學的舀舀藝,頂多半碗水的本事,完全就沒吃到師傅的口水。期初他還不想隨意請先生。

現在倒好,不管有無真本事,人家直接就不接這場法事。蘇老六說的舀舀藝和半碗水,是我們黔北部分地區的一些土語,意思是說,好多道士先生本事不夠,活兒沒學到家。

我爺爺聽完蘇老六的訴苦之後,歎了口氣說,人嘛本就是趨利避害的。同時談到他剛才說的遺體停放犯了禁忌,問蘇老六信不信他的話。

蘇老六見爺爺這麽說,臉上的倦意舒展開來。他兩眼放光地說,老人家,剛才聽你說的那些話,我雖然不懂得道士先生那一套,但覺得確實是這麽回事兒。哪家香堂屋裏要同時停放兩具遺體,也會感覺怪怪的。

爺爺想了想說,他本就是個道士先生,雖然不能為這兩孩子開靈做齋,但晚上倒是可以幫忙先給兩個可憐孩子安靈。

安靈後,蘇老六在今晚夜裏十二點之後,把遺體移到院壩裏麵來,不然就有點麻煩。

蘇老六聽聞此番言語,滿麵的愁容稍有舒展,他慌忙握緊我爺爺手說,老先生,剛開始就隱隱感覺你是道中之人,沒想到你果真是啊!

說著這話,他忽又表現出了幾分困惑。雖然他還沒開口,但爺爺自然是能看出他心裏在想些什麽的,便問他是不是在想為何要把兩個孩子的遺體停在外麵?

蘇老六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爺爺緩緩說,因為那兩小孩,雖是死在自己家的院壩中,可也不算是死在家裏的。所以,她們的遺體不能放到香堂屋。嚴格說來,是應該停放在通口的位置,可是你家這房子是洋房,沒有修什麽通口,所以隻能停在院壩裏麵了。

聽爺爺說完,蘇老六的臉上不禁浮現起詫異之色,他自責起來,說他沒曾想到,兩個閨女死在自家院壩裏,也不能將她們的遺體放在屋內,看來這禁忌確實是不應該犯的。

說實話,拋開這出手相助之事兒不說,我也挺佩服爺爺的。從小他就和我說,一個人出門在外,口是江湖腳是路。這回和他一起出遠門,算是感覺到了這話的道理所在。那蘇老六幾分鍾前還對我們很是防範,現在卻很信服。

蘇老六當下表示,要請我們爺孫二人到屋內,我不由得心頭一緊,這可要什麽理由來拒絕啊,換做任何人也寧願住房子而不願露宿馬路邊嘛。

現在看來,當時我的年紀還是太小了,經驗不夠。隻聽得爺爺婉言拒絕道,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我們爺孫二人有特殊原因不能入屋,個中的緣由請恕我們不便透露。

蘇老六掃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爺爺,略微思索說,既然老人家這麽說,我也就不強求了,那今晚你們就住在這邊上,有什麽需要盡管說。你們可以不進屋,但茶水飯菜我給你們送來,那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既然蘇老六這樣熱情,爺爺也就沒有做什麽推辭,畢竟我們也需吃點東西,明日才好上路,不可能掏出背包裏麵的小鐵鍋,架在蘇老六家院壩你燒飯吧。

見天色已晚,爺爺讓蘇老六趕緊在院壩打一個遮陽棚,用它來作他家兩個閨女兒的靈堂,若沒有遮陽棚,讓她們現了天,不僅靈魂不得安寧,還可能讓她們變成不幹淨的東西。

快入夜的時候,爺爺叫來蘇老六,讓他把生肖為龍、虎、狗的人留三五個下來,男女皆可。而其餘在他家幫忙的村民,讓他們各自先回家去。

除此之外,他還讓蘇老六準備了一隻大公雞,幾碗黑狗血。

蘇老六按照爺爺的吩咐,安排好了這一切。留下來的五個人,全都是男的,其中最小的大約有二十歲的樣子,最大的也不超過四十。

在晚上十一點半之時,爺爺向蘇老六要了他家兩個女兒的生辰八字,將這些信息寫在兩道黃符上。

期間我問他為何這麽做,爺爺顯得有些神秘地地說,雙胞胎本就是心連心的,現在雙雙殞命,安靈可不是那麽好弄的。她們跳樓,本就是冤死,不能投胎轉世,現在還不知她們的魂魄有沒有變成不幹淨的東西,我們好歹得有所防範才是。要不然,出了問題可就幫倒忙了。

當時我雖然歲數不算大,但爺爺和我說的這些話,我都能理解。

大約夜裏十一點半的樣子,爺爺便開始行安靈之事。

由於我的冥妻曾再三告誡,我們無論如何不能居活人之所,所以,爺爺便在蘇老六家的院壩裏麵設了個簡易的靈台。

按照我們當地道士先生的規矩,應該要在靈堂裏掛上八仙圖、地獄輪回圖、佛祖和其幾大護法掛像,之後才能行安靈開靈之事。

本來我和爺爺出門,就是為了自己家的事情,又不是出去給別人家做齋,爺爺根本就不可能帶諸如什麽八仙圖、地獄輪回圖、佛書掛像之類的。蘇老六當時表示他可以找其他道士先生們借。

我爺爺揚了揚手拒絕了,他說一個是別人未必會借出來,當然就算別人願意借,他也未必會使用別人那一套東西。

蘇老六擔憂地說,這樣做合不合。

爺爺說,一切從簡,重點是在安靈,不要去在乎那些旁枝末節的東西。說著爺爺便在那個簡易的靈台上擺了三個碗,裏麵倒了些白酒,然後點燃三炷香。隻見他左右手均五指並攏,握著香置於胸前,端平。朝靈台舉了三個供,然後嘴裏便開始念念有詞。

在靈台上插好香之後,他又在兩女屍腳前,點了三炷香。之後,他撒了幾把糯米在那兩女屍的身上。可糯米掉在女屍的身上,直接就變黑了。